苏曼殊,一个让整个民国都为之倾倒的情禅始祖。他是中日混血儿,出身买办豪门,却一生漂泊,落拓无羁;他是国民党的元老,曾任孙中山的秘书,与蒋介石、陈独秀、汪精卫等国共领袖关系密切;他是著名诗僧,其诗意境绝美富有禅意,曾掀起一场经久不息的“曼殊热”,并与严复、林纾并称清末三大翻译家;他又是著名画家,走在近代美术开放转型的前列;他还是一个美食家,不惜敲掉自己的金牙换糖吃,并自称“糖僧”;他又是痴情的僧人,因爱落发出家,*终留下“一切有情,皆无挂碍”八字,结束了三十五岁的传奇人生。本书以翔实的史料、细腻的文字梳理了苏曼殊的一生,并巧妙细腻地将苏曼殊的诗词融入其中,同时,本书还对苏曼殊的情禅做了深入浅出的讲解,让读者对情对禅都有进一步的理解和认识,堪称了解苏曼殊的必读经典之作。
**本将苏曼殊诗词与生平巧妙结合的读本 生憎花发柳含烟,东海飘零二十年。 忏尽情禅空色相,琵琶湖畔枕经眠。
他是和尚,却吃肉喝酒近女色他是情僧,却屡次拒绝女人的投怀送抱他是革命家、文学家、翻译家,只活了短短三十五岁他的朋友有鲁迅、郭沫若、陈独秀,他曾试图刺杀康有为
1.关于民国。苏曼殊是民国*特立独行、*受追捧的佛学大师,与诸多民国政治、文化风云人物关系密切。本书致力于揭示和还原他与这些人的关系,是很好的民国史入门读物;
2.关于佛学。苏曼殊是著名的佛学大师,他以情入禅,成为情禅的开山宗师。本书深入浅出地讲解探寻了情禅的思想内核,是入情禅的不二法门;
3.关于传统诗词。苏曼殊与仓央嘉措都是著名诗僧。但苏曼殊的身世却更加精彩传奇,诗歌成就也更高。他的诗极富古典气质又深染禅味,曾在民国掀起过一场狂热的“曼殊热”。本书是**本苏曼殊诗传,完整收录讲解了他的所有诗作,堪称经典。
自序 苏曼殊:一个现代性的忧郁症患者许多年之后,面对熙熙攘攘的人群,你是否会回想起,**次走进苏曼殊的内心时所打的那个遥远的寒噤。那一天,“雨月,整个城市使它感到气恼/它从瓮中把大量阴暗的寒冷/洒向附近墓地的苍白的亡魂/把一片死气罩住多雾的市郊。”(波德莱尔《忧郁》)整个城市笼罩在雨、雾、阴暗、寒冷之中,忧郁随之产生。时间就像是在转圈圈,我们都会回到刚开始的时候。有一种忧郁,周而复始。就像是波德莱尔痛苦地面对着“巴黎的忧郁”,在那个世纪病泛滥的年代,有一个孤独的过客在体味着现代性的“上海的忧郁”(苏曼殊曾多次辗转于上海)。流布于西方和东方的这种孤独感,来源于他们对社会人生的现状与未来的忧郁。而苏曼殊的特别之处在于:在中西文化碰撞、新旧制度交替、传统与革新的临界点上,道与言不再是主题,只有“那消逝,以及消逝本身作为现代性的忧郁(melancholia)成为主题”,“仅仅是让消逝保持为消逝”(夏可君语),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一个患有忧郁症的苏曼殊。郁达夫曾指出:“苏曼殊的名氏,在中国的文学史上,早已是不朽的了……他的译诗,比他自作的诗好,他的诗比他的画好,他的画比他的小说好,而他的浪漫气质,由这一种浪漫气质而来的行动风度,比他的一切都要好。”(《杂评曼殊的作品》)从某种意义上讲,苏曼殊这种复杂的浪漫气质和行动风度,浸润出了他奇特的生活风范和强烈的个性表现,在同时代创造了一种绝对的现代性的忧郁和孤独。他“厉高节”、“抗浮云”的处世态度,不仅影响了身边的朋友,也感染了当时很多知识分子的风度、道德和思维方式。当他去世后,许多青年人赴其墓地凭吊、读他的作品、搜集他的诗画,更有甚者,一些女学生在蚊帐内悬挂他的照片,自诩为他作品中的女主角,为他洒泪。“五四”后的很多青年人盲目地崇拜他,认为他做的东西,什么都是好的,甚至为此不惜与当时的名家如胡适等反目(因胡适在《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中未提到苏曼殊)。在苏曼殊在世及离世的一二十年中,求他诗画的人络绎不绝,“遗文剩墨,尤其为书贾居奇”,他的各种集子一版再版,销量差不多打破了一切普通书籍的销售纪录,一时为出版界的空前盛况。而相对于他的作品,他数不清的轶事、丰富的人生经历和奇特人格更加引人注目,他被人们尊为诗僧、画僧、革命僧、情僧。苏曼殊是诗僧、情僧。他从小身世凄苦,一出生母亲便改嫁,而由于中日混血的身份,他回到广东老家后备受欺凌,一次生病后竟被婶母弃置柴房等死。初恋情人为他跳海自杀,他一生三次遁入空门,周旋于无数烟花女子之间,和她们结为知己。在他短暂的生命中,出现过很多美貌的女子,爱他的,他爱的:雪鸿、静子、佩珊、金凤、百助枫子、张娟娟、花雪南……而他,一面像是体验着爱情的美好,一面又逃避爱情。不同于其他和尚的苦禅,他修的是情禅。他认定欲望的实现便是爱情的失败,因此崇尚所谓的精神恋爱。陈独秀曾说他“是大有情人,又是大无情人,有情说他也谈恋爱,无情说他当和尚”。他从小没好好学过中文,十三岁时汉语水平还很低。对于诗,开始连平仄押韵都不懂,但他勤学多练,还常常请教好友陈独秀、章太炎。也许正是其凄苦的遭遇和他的“真情”,他的诗作才富有天才、灵性和浪漫气质。他以情诗见长,缠绵真挚,写男女情事,却包含着僧俗的冲突,浓郁而克制的感情,沉着而宁静。他不写则已,一写便是以数十首组诗的“恋情史诗”来记述一段恋情的始终,如《东居杂诗十九首》、《本事诗》(十首)、《无题》(八首)等。这些诗大都是给和他相处的女子的赠作,每首背后都能看到他的深情与无奈、挣扎与痛苦。此外,他的诗才还表现在译诗上,他是中国*早翻译介绍拜伦诗歌的人,曾出版《拜伦诗选》,他还编辑和译校了汉诗英译《文学因缘》、《潮音》、《汉英三昧集》,引起世人震惊。南社同仁王德钟将苏曼殊称为“天才绝人”,认为其人“襟怀洒落,不为物役”,为“遁世独立之佳人”;其诗“茜丽绵眇”,其神“蹇裳湘渚,幽幽兰馨”,其韵“天外云,如往而复”,其神化之境则“如羚羊挂角而弗可迹也”“旷观海内,清艳明隽之才,若曼殊者,殊未有匹焉。”(《燕子龛遗诗序》)当代诗评家谢冕曾说,“苏曼殊可称之为本世纪初中国诗画上一个有力的充满期待的冒号的诗人。而且综观整个20世纪,用旧体写诗的所有的人其成绩没有一个人堪与这位英年早逝的诗人相比……苏曼殊无疑是中国诗史上*后一位把旧体诗做到极致的诗人,他是古典诗一座*后的山峰”(《1898:百年忧患》)。苏曼殊又是一位画僧。他在日本大同学校时开始习画,此后十年坚持不懈,精益求精。他的画多峰峦、危岩、孤松、垂柳、残月,以及荒凉的城垣、幽远的庙宇、村边的茅台、山间的断桥等意象,体现出一种空灵境地和至平至淡至无意而无尽的境界追求。他的女弟子何震说,他“所作之画,则大抵以心造境,于神韵为尤长”。苏曼殊作画天赋很高,常常灵感一来挥笔而就,如他曾到友人刘三家中做客,饭后速作《黄叶楼图》,寥寥几笔便勾勒出远山剩水,楼台孤鸦,用笔精到而神韵古朴。有时他又久不提笔,以至于友人只得设计诱逼他作画。《太平洋报》的叶楚伦因向他多次求画不得,就将他骗到李叔同的房中,锁在屋内,并备好他喜欢的雪茄、摩登糖、牛肉等,方才边吃边画成《汾堤吊梦图》。他将西洋画法纯熟地运用于国画中,使该画如今成为别具一格的瑰宝。他作画怪习颇多,常常画完便撕掉,如女子求画则无须润笔费而索要女子小影,他还以笔毫蘸侍立女子唇上的胭脂作画,常为友人取笑。陈独秀曾说:“曼殊作画,教人看了如咫尺千里,令人神往,不像庸俗画匠之浪费笔墨。”柳无忌则说:“他带给中国画一种完全属于他自己的独创性和构思,他的艺术是如此独特、卓越,观察起来比任何古语所能形容的都要好。曼殊的画,超越了自然和生活的真实,达到了一种在近代中国绘画里罕见的空灵的美。”中国近现代美术史上的开派人物黄宾虹说:“曼殊一生,只留下了几十幅画,可惜他早死了,但就是那几十幅画,其分量也够抵得过我一辈子的多少幅画!”苏曼殊也是一个革命僧。他一生与中国资产阶级革命有着血缘关系。他参加过青年会、拒俄义勇队、军国民教育会、横滨暗杀团、光复会、华兴会、同盟会、中华革命党,试图刺杀康有为,发表《反袁宣言》,大骂其为“独夫民贼”,他与孙中山、黄兴、陈独秀、章太炎等革命巨子结为挚友,与几十位后来的民国著名人物熟识,时人都以与苏曼殊结识为荣幸。孙中山称赞他一生都未和革命脱离联系,实在是“一个革命的和尚”,而章太炎则说他“于朋友竺挚(笃厚诚挚),凡委琐功利之事,视之蔑如也”,所以虽然“名在革命者,或不能的齿列”。而对于辛亥革命成功后党人争相攀爬上位,争权夺势,苏曼殊更是给予了尖锐的讽刺和指责,即便是大他十岁的章太炎也不敢还嘴(当时章太炎脱离同盟会,自组政党,倾向袁世凯)。在他患病期间,蒋介石夫妇将他接到家中养病,为给他买糖,当时还颇为贫穷的蒋介石竟然当掉了自己的衣服。而在他离世时,革命党要人主持治丧,孙中山还亲自过问丧葬细节。以上一些算是苏曼殊较为光明、为大家所称颂的一面,而作为一个独特的具有忧郁气质(现代人称为抑郁症)的文化人,由于人生际遇、心理、环境等因素,他又表现出畸形、放浪、复杂的人格畸变。他对外界刺激的极度反应,让他在当时变得特立独行,名声在外,正如他自己所喜欢的那句诗那样:“丈夫自有冲天气,不向他人行处行”(苏在《潮音?跋》所引)。他的这种独特的性格首先表现在他的来去自如、芒鞋破钵、浪迹天涯、时僧时俗、不修边幅。留日归来后,他曾在数家报馆主持笔政,参与数个革命党活动,时时穿行于政治、文化、商业、宗教等各色圈子里,与各色人物均有深交。世人永远都不解他究竟该定位在哪个领域。正当他事业如日中天时,他却突然出家为僧。后来不知何故又“逃释归儒”,出国游历,直至泰国、缅甸、印度、马来西亚、越南、印尼诸国。他还多次在中、日各地来回穿梭,常常是一个月以为限,*多时竟有四五次之多。苏曼殊自己说:“我生性不能安分,久处一地,甚是沉闷。”他一生飘零,居无定所,在一处居住,必不超过一年半载。蔡哲夫曾在杭州灵隐寺见他“石栏危坐”,“内衣毳(即寒毛)织贯头,眉宇悲壮之气逼人”(《曼殊画跋》);刘师培曾在西湖看见一个和尚“面壁趺坐,破衲尘埋,藉茅为榻,累砖代枕”,像是几年没出去过,等到走近一看,竟然是三天前在上海“住洋楼,衣服丽都,以鹤毳为枕,鹅绒作被”的苏曼殊(乐叟《庚子随笔》);杨性恂曾回忆,苏曼殊和他在湘中实业学堂授课时,“镇日闭户不出,无垢无净,与人无町蹊”,而忽然有一天手持竹杖,“著僧服,云游衡山,则飘然去矣”(《锦笈珠囊笔记》)……其次是饕餮大嚼,挥霍无度,富时拥衾束腰,穷时乞贷度日。章太炎曾说他向人借了几元,即拿来买吃的,吃完钱也用完了;在日本他曾饮冰五六斤,到了晚上不能动,人都以为他死了,探视又还有气,第二天“复饮冰如故”(《曼殊遗画弁言》);柳亚子说他每天吃糖三袋,柳曾赠给他二十枚苧头(芋头)饼,他一下午便吃完了,第二天腹痛得起不来(《燕子龛诗序》);胡韫玉说他善吃,得了钱就买吃的,没钱了就躺在床上不起来,喝水度日;他曾经将自己镶的金牙敲掉来换糖,一次在香港街头久久无人交易,愤而将金牙扔入水中(《曼殊文钞序》)……他的饮食无度在友人间广泛流传,甚至于在病中也不顾医生和友人劝阻大吃大嚼,而这*终也要了他的命。而*为时人所传的还是他的癫狂无度,放浪形骸。章太炎曾说他竟然连稻子和麦子也分不清楚,吃了四五碗饭,也不知道那是水稻(《曼殊遗画弁言》);一次孙中山让宋教仁接济苏曼殊二百大洋,困苦的曼殊接钱后狂喜,遂广发请柬,大宴宾朋,一晚上钱即用尽,而孙、宋亦在被请之列,接帖时,两人对视,哭笑不得;平日里,苏曼殊观悲剧而泪眼婆娑,闻哀乐而袈裟湿透,思故人而泣如雨下;冯自由曾回忆,在日本时,苏曼殊曾与刘师培、何震夫妇同住,“有一夜忽一丝不挂,赤身闯入刘室,手指洋油灯大骂,刘氏夫妇咸莫名其妙”(《苏曼殊之真面目》),据冯玉祥说,苏曼殊是犯了神经病……以上这些骇人听闻的行为是苏曼殊的另一面。由于他的这种玩世不恭的行为方式,让很多人误以为他是“不解人事”的“婴儿”。对此,他的挚友陈独秀说:“当曼殊是傻子的人,他们还在上曼殊的大当呢,曼殊的贪吃,人家也都引为笑柄,其实是他的自杀政策。他眼见举世污浊,厌恶的心肠很热烈,但又找不到其他出路,于是便乱吃乱喝起来,以求速死。”陈进一步肯定他说:“在许多旧朋友中间,像曼殊这样清白的人,真是不可多得了。”(柳亚子《记陈仲甫先生关于苏曼殊的谈话》);章太炎也说,苏曼殊“独行之士,不从流俗”,“靡而不邻,涅而不滓……元瑛(即苏曼殊)可诬,乾坤或几乎息矣”;李欧梵总结说,“像这些新道家圣徒一样,苏曼殊也有意显示出一种放浪不羁的生活风格,同时又试图用佛教教义来证明其合理性。不过,他那副和尚的外表仅仅是一种装饰罢了,并不能为他的生活态度提供多少正当的理由。倒是给他抹上了一层传奇的色彩”(《现代性的追求》)。
1孤樱:忏尽情禅空色相
1895年,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来到广州长寿寺出家为僧,在后院,他亲手种下一株柳树。二十三年后,他因病在上海随缘寂灭,长寿寺内的葱郁蒲柳亦随之猝然死去。
他的死震动了当时各界,无数人为之痛苦悲伤。陈独秀、章太炎、柳亚子等亲为扶棺,作书立传,汪精卫经理丧事,孙中山、蒋介石等致函抚慰。更让人大为惊叹的是,他的一个十几岁的侄女苏绍琼,在为他写下一首悼亡诗后不久亦服毒自杀。她的死,给他三十五年的短暂一生增添了震撼悲觉的一笔。这首诗原文为:
诗人,飘零的诗人!
我,你的小侄女!
仿佛见着你:
穿着芒鞋,托着破钵,
在樱花桥畔徘徊着。
诗人,飘零的诗人!
我又仿佛见着你:
穿着袈裟,拿着诗卷,
在孤山上哦吟着。
寂寞的孤山呀,
只有曼殊配作你的伴侣!
他就是苏曼殊,一个世纪末的鬼才,一个时代即将逝去的回光返照。而除其众多作品被誉为“当代名作”之外,他那些数不清的浪漫故事似乎流传更广。
总结苏曼殊短暂的一生,我们惊奇地发现,他的身份多变而含混。
他本是广州香山经商望族苏家的大少爷,本应出入朱红门扉、豪华厅堂,然而他也是遭族人鄙夷的中日混血儿,从小就被迫与母亲分离,孤苦无依身患重病时遭陈氏扔柴房等死,这让他长大后宁愿独自飘零二十余年亦不肯回家。
他本是一个和尚,却“凡心不死”,在佛门三进三出。另外,流派众多的佛教有五条*根本的要求,即“五戒”:不杀生、不偷盗、不淫欲、不妄言、不饮酒。苏曼殊一生竟五戒犯四。
诸戒之中,戒情戒色是僧家重典,世人皆知。而苏曼殊偏偏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正统禅学“一源二系五宗两派”之外,自创“情禅”,还用了一生的时间去参悟。而“情禅”这个概念,似乎是解答他众多怪异、放荡不羁的轶事的*好答案。
情禅,以情入禅,仅从字面来说,就已经冲击人们的惯常思维。苏曼殊为何为情而禅?其中原委,可能要读一读他的传记才知。但话说回来,世间万物俱可入禅,为何情不能呢?苏曼殊是“南社”的主将,不但诗写得回肠荡气,且精于绘画。传说他画画时,总有身着禅绸、娇娜不胜的女郎侍立在旁,研墨牵纸,而他画桃花,竟直接蘸取女郎唇上的胭脂,所以画幅上的气氛,每每凄艳逼人,令人难以仰视。
但是苏曼殊虽然风流,骨子里却是和尚,他的诗里虽然艳骨难收,心境又时时皈依禅悦。“收拾禅心侍镜台,沾泥残絮有沉哀”(《读晦公见寄七律》),身在情中而出离于情,苏曼殊可谓千古**情僧。情与禅,双双渗进了他的骨髓,造就了他的诗艳气弥漫又悟尽情禅。其因缘在哪里,不能不追溯到他的悟性、他的个性及为人。曼殊从来襟怀洒落,不为物役,遗世独立,所以他的诗一方面油壁香车、红叶女郎、艳气四射,一面又悟尽情禅、倾心空门、无限感慨。一个是执著,一个是逃逸,二者相互纠缠、撕咬。他在情与禅、僧与俗之间百转千回,无论是现实与理想、空门与红尘、革命与漂泊,都无法真正安放他那颗孤独的灵魂。
他的孤独,无可救药。
也许只有死,才能让他安息。这样的灵魂冲突与自我矛盾,对于艺术,往往能创造出上品来,蚌病成珠,杜鹃啼血。
后来,他成了诗僧、情僧、画僧、革命僧、文坛名人,但声名于他若浮云,二十余载春秋里,他依然是留恋于万里担经,漂流异域,而这些经历更加推动和抬高了他的声望。
近一个世纪快过去了,我们现在来体察苏曼殊的一生:他一面设法逃避腐败政治和污浊社会,潜心于构筑其想象中的世外桃源;一面试图通过逃禅来缓解“难言之恫”和无尽的情愁。然而他一生都没有找到一处让他得以宁静的避难之地,从而成为“断鸿零雁”。
佛家说,人有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蕴炽盛八苦。有情的生老病死,无情的索然无味,这一切又怎能脱出《金刚经》里的那句偈语: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
难言之恫
19世纪末,中国的内政外交正处于一个风雨飘摇的时代,清政府像一艘在大海里颠簸而腐朽的木船,内部千疮百孔,苦苦支撑,而外部的欧风美雨,加紧了对华经济掠夺和政治压迫。
这是一个充斥着希望与失望、抗争与投降、崇高与颓废的时代,苏曼殊正是在这样一个“三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年代里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和青年时期。
苏曼殊,1884年10月9日(清光绪十年甲申八月二十一日)生于日本横滨的云绪町一丁目五二番地,始名宗之助,家人都称之为“三郎”,苏戬是他出生后起的小名。他学名子谷,亦名元瑛、玄瑛,一生随意更名,因而名号极多,“曼殊”是他在横滨大同学校学习时使用的字。苏曼殊的父亲苏胜,字杰生,是广东省广州府香山县白沥港(今珠海市沥溪村)人。苏家世代经商,为香山望族。嫡母黄氏,与苏胜系同乡。养母河合仙,生在日本一个相当有门第的家庭,嫁给苏杰生后一直未育,于是视苏曼殊如己出,呵护有加。
苏曼殊对自己的母亲是谁一直不甚了了。每次言及自己的身世时闪烁其词,他总是“泫然叹息,俯首不答”,甚至以假话应对。苏曼殊之后的人生凄苦和看似与生俱来的孤独感,可能正源自其不知生母为谁的“难言之恫”。
苏曼殊的父亲苏杰生是一个商人,而他一生对自己的父亲似乎抱有很大的敌意,多次在作品中说自己“自幼失怙”。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苏杰生弥留之际,曾数次遣人招当时在香港的苏曼殊回家探望,苏都予以拒绝,并因此而北走上海,而且在他后来的各类文章中,我们也几乎找不到他回忆父亲的只言片语。
常言说,“虎毒不食子”,父亲总是爱自己的亲生骨肉的,苏曼殊和他父亲之间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让他在日后拒绝承认自己的父亲,甚至是在父亲弥留之际也不愿意回家看*后一眼呢?
这很可能与苏曼殊的生母河合若有关。其实,他的生母是其父亲大妾河合仙的胞妹河合若。当时正当妙龄的若子是跟随姐姐一起来到苏家帮助料理家务的。若子小苏杰生二十岁,少女天然的诱惑力和日本女人的柔顺与体贴使苏杰生对这个小姨子产生了情意。据说,促使苏杰生决定纳之为偏室的又一原因是若子胸前生有一颗红痣,按照中国相法,这是诞生贵子的吉兆。而当时苏杰生所娶诸女子都未生有男嗣,一心想着为苏家传宗接代的苏杰生便背着河合仙和家人占有了若子,并悄悄和若子同居。这期间是否被河合仙及其他妻妾有所察觉我们无从知晓,但是河合若此时无名无份,一切靠着苏杰生,地位、身份却十分明了——外妇或权妻。
而老家香山的族人并不同意苏杰生娶日本女人为妻。在苏曼殊出生之前,苏杰生的弟弟苏德生带着族人在老家香山为苏杰生聘娶的小陈氏(苏杰生所娶第二妾为陈姓女子,人称大陈氏)前往横滨。按苏曼殊的爷爷苏瑞文指示和家族规矩,苏德生到横滨后即把河合仙姐妹逐出家门。苏杰生只得另找房屋安置两姐妹。数月之后,若子产下了苏曼殊。
在乡下的河合若的父母知悉女儿产子后,即催促她返回老家樱山,并为她另筹婚事。不久,河合若嫁给了一位海军军人,并随之在东京生活。而害怕私通之事败露而有损自己形象的苏杰生,竟悄悄把襁褓之中的苏曼殊交给河合仙抚养。因为这件事做得十分隐秘,以至于苏曼殊及其家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将河合仙看做他的生母。
从苏曼殊成年后时时往返日本看望河合仙的举动和其朋友言及苏曼殊与河合仙的亲密关系来看,他虽然感到生母另有其人,但也的确将河合仙尊为自己的亲生母亲。河合仙在其年幼时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在六岁离开日本返回苏家老家前度过了一段十分难得的温馨童年。至于他和生母河合若的关系,从目前的史料看,说不上联系十分紧密。我们所能看到的是在1887年苏曼殊四岁时,河合若曾接他到东京小住。
由于苏杰生强烈的自尊心或是家人之间在维护家族声誉上的默契,苏曼殊的童年里或许总充满了不知生母是谁的心灵伤痛。河合仙虽在生活上能给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但毕竟不是自己亲生,难免在感情上对这个孩子有些疏心,而苏杰生失去河合若之后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烟馆、酒楼中,少有闲暇关心苏曼殊。苏曼殊慢慢变得沉默寡言,不喜与人交谈。这种状况一直存在于苏曼殊的童年生活中。
以上这些就是苏曼殊一生每对人言时所常怀的“难言之恫”。
……
彭训文,毕业于人大中文系,传统文化作家,曾出版过《曾国藩传》《民国的那些大师》等多部作品。酷爱传统文化典籍,并颇有研究心得,尤其喜欢诗词文化。他的文字往往博采典籍,裁剪熔铸却又不失淡然本色,极富文化深度,可读性很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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