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不能忘记四条,话不要说错,床不要睡错,门槛不要踏错,口袋不要摸错。”
一九九二年九月三日
生活是属于每个人自己的感受,不属于任何别人的看法。
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
少年去游荡,中年想掘藏,老年做和尚。
“我怕它知道只有自己在耕田,就多叫出几个名字去骗它,它听到还有别的牛也在耕田,就不会不高兴,耕田也就起劲啦。”
当我望着到处都充满绿色的土地时,我就会进一步明白庄稼为何长得如此旺盛。
这里所说的高尚不是那种单纯的美好,而是对一切事物理解之后的超然,对善和恶一视同仁,用同情的目光看待世界。
老人黝黑的脸在阳光里笑得十分生动,脸上的皱纹欢乐地游动着,里面镶满了泥土,就如布满田间的小道。
中文版自序
人类无法忍受太多的真实。
“做牛耕田,做狗看家,做和尚化缘,做鸡报晓,做女人织布,哪头牛不耕田?这可是自古就有的道理,走呀,走呀。”
“我也不想要什么福分,只求每年都能给你做一双新鞋。”
“你为什么只生一个儿子?”
我知道黄昏正在转瞬即逝,黑夜从天而降了。我看到广阔的土地袒露着结实的胸膛,那是召唤的姿态,就像女人召唤着她们的儿女,土地召唤着黑夜来临。
“福贵,我是替你去死啊。”
家珍说:“话可不能这么说,人老了也是人,是人就得干净一些。”
那四样菜都是蔬菜,家珍做得各不相同,可吃到下面都是一块差不多大小的猪肉。起先我没怎么在意,吃到最后一碗菜,底下又是一块猪肉。我一愣,随后我就嘿嘿笑了起来。我明白了家珍的意思,她是在开导我:女人看上去各不相同,到下面都是一样的。
“二喜、有庆不要偷懒,家珍、凤霞耕得好,苦根也行啊。”
“福贵,我不想死,我想每天都能看到你们。”
苦根是吃豆子撑死的,这孩子不是嘴馋,是我家太穷,村里谁家的孩子都过得比苦根好,就是豆子,苦根也是难得能吃上。我是老昏了头,给苦根煮了这么多豆子,我老得又笨又蠢,害死了苦根。
“今天有庆、二喜耕了一亩,家珍、凤霞耕了也有七八分田,苦根还小都耕了半亩。你嘛,耕了多少我就不说了,说出来你会觉得我是要羞你。话还得说回来,你年纪大了,能耕这么些田也是尽心尽力了。”
“活着”在我们中国的语言里充满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喊叫,也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
人要是累得整天没力气,就不会去乱想了。
长根那天走后,还来过一次,那次他给凤霞带来一根扎头发的红绸,是他捡来的,洗干净后放在胸口专门来送给凤霞。长根那次走后,我就再没有见到他了。
这样的日子过到苦根四岁那年,二喜死了。
他是那种能够看到自己过去模样的人,他可以准确地看到自己年轻时走路的姿态,甚至可以看到自己是如何衰老的。
“我全身都是越来越硬,只有一个地方越来越软。”
我看着那条弯曲着通向城里的小路,听不到我儿子赤脚跑来的声音,月光照在路上,像是撒满了盐。
活着
“这下可要好好活了。”
“你给我、给你娘你姐姐争了口气,我很高兴。可我从没听说过跑步也能挣饭吃,送你去学校,是要你好好念书,不是让你去学跑步,跑步还用学?鸡都会跑!”
“福贵,你别骗我了,我知道有庆死了。”
谁料到我一走凤霞就出事了,我走了才几分钟,好几个医生跑进了产房,还拖着氧气瓶。凤霞生下了孩子后大出血,天黑前断了气。我的一双儿女都是生孩子上死的,有庆死是别人生孩子,凤霞死在自己生孩子。
“要是按年头算,苦根今年该有十七岁了。”
我们都是这个世界上的迷路者,我们都是按照自己认定的道路寻找方向,也许我们是对的,也许我们错了,或者有时候对了,有时候错了。
皇帝招我做女婿,路远迢迢我不去。
“人只要活得高兴,穷也不怕。”
当初砸锅凭队长一句话,买锅了也是凭队长一句话。
“春生,你要活着。”
一个人命再大,要是自己想死,那就怎么也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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