鳄鱼街

鳄鱼街

作者:[波兰] 布鲁诺·舒尔茨 著,杨向荣 译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出版年:2020-06-01

评分:5分

ISBN:9787559826473

所属分类:青春文学

书刊介绍

鳄鱼街 内容简介

本书收录了布鲁诺· 舒尔茨存世的全部虚构作品:两部短篇小说集《鳄鱼街》《用沙漏做招牌的疗养院》,以及集外的3个短篇,构成了一个个既彼此独立又有内在联系的故事。其中《肉桂色铺子》《用沙漏做招牌的疗养院》是短篇小说里的杰作。《肉桂色铺子》描述了一个少年在月夜所经历的一切。作者极尽夜晚幻景的铺陈之能事,传达了夜间光影迷宫难以言说的魅力,带有少年强烈扭曲的主观色彩。少年的夜晚经历是难得的美妙体验,尤其是他一直神往的那些弥漫着油漆、香火气息、异国昆虫、双筒望远镜、书籍以及其他带着遥远国度和稀罕商品芳香的肉桂色铺子。《用沙漏做招牌的疗养院》主人公“我”乘火车到用沙漏做招牌的疗养院看望住院的父亲,那家医院声称他们治疗的秘密不过是把时间拨回去,让垂死的人借用二手的时间苟延残喘。这个小镇经常发生离奇的时空错乱,主人公“我”明明看到父亲在饭店里谈笑风生,可是回到病室后却发现奄奄一息的父亲躺在床上……在这些短篇作品中,舒尔茨以高度的原创性描述了不同寻常的童年回忆,现实与幻想相融合,语言瑰丽,充满奇思。

鳄鱼街 本书特色

1. 布鲁诺·舒尔茨,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世界ji文学大师,生前默默无闻,死后却被世界发现其写作的巨大特点和文学价值——“他的作品少得可怜。他的取材范围也很狭窄,他的创作也没有产生巨大反响”的伟大作家。
2. 著名翻译家、《世界文学》主编高兴:“布鲁诺·舒尔茨显然是个孤独者,但他是个伟大的孤独者。他在孤独中,用文字和画为自己创立了一个共和国,我称之为:梦幻共和国。”
3. 翻译家杨向荣的经典代表译作,其翻译集汉语古典语言之美,读起来形象生动,又韵味十足,并在译后记中对作品做了深入解读。著名作家余华这样描述阅读布鲁诺·舒尔茨的感受:“我对那些伟大作品的每一次阅读,都会被它们带走,我就像是一个胆怯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抓住它们的衣角,模仿着它们的步伐,在时间的大河里缓缓走去,那是温暖和百感交集的旅程。它们将我带走,然后又让我独自一人回去,当我回来之后,才知道它们已经永远和我在一起了。”

鳄鱼街 目录

目录
鳄鱼街
八月/ 003
圣显/ 014
鸟/ 023
裁缝的布娃娃/ 029
小猎人/ 051
潘神/ 056
查尔斯叔叔/ 061
肉桂色铺子/ 065
鳄鱼街/ 079
蟑螂/ 091
暴风骤雨/ 096
盛季之夜/ 104
彗星/ 119
用沙漏做招牌的疗养院
书/ 145
天才辈出的时代/ 162
春天/ 177
七月之夜/ 255
父亲加入了消防队/ 262
再生之秋/ 270
死季/ 275
用沙漏做招牌的疗养院/ 294
多多/ 323
艾迪/ 332
老寓公/ 340
孤独/ 359
父亲的*后一次逃走/ 362
集外
梦想中的共和国/ 371
秋天/ 381
祖国/ 388
译后记/ 396

鳄鱼街 节选

鳄鱼街 父亲在那张巨大的办公桌靠下的某个抽屉里保存着一张我们这个城市美丽的旧地图。那是一整捆对开的羊皮纸,用条条亚麻连在一起构成一幅可以挂在墙上的巨大的鸟瞰式全景地图。
挂在墙上后,这幅地图几乎盖住整面墙,辽阔的蒂希米耶尼卡河流域的面貌豁然展开。这条河像一条波浪般的淡淡的金色缎带,弯弯曲曲地流过那些宽阔的水塘和沼泽地的迷宫,流过向南逐渐耸起的高地,起先河水平缓,然后流进越来越陡峭的山地,流进浑圆的山丘、棋盘似的丘陵地带。那些小山越靠近黄雾迷蒙的地平线,就变得越渺小,颜色也越浅淡。在那个越来越模糊的遥远的边界,屹立着我们的城市,并逐渐向地图的中心围拢过来,*后看上去像是一大片互相没有区别的地带,那是由街区和房屋构成的稠密的混合体,条条深谷似的街道将其分割开来,在**幅详图上变成一组独立的房屋,用双筒望远镜观察时,会发现形貌的轮廓被刻画得异常清晰。在地图的那一部分,雕版师专心致志地刻出错综复杂、形形色色、密密麻麻的大街小巷,轮廓分明的飞檐、柱顶过梁、拱门椽饰和壁柱,正午深金色的光辉把它们照得亮亮堂堂。暗黄的光弥漫在深褐色阴影中的各个角落和凹陷处。各种立方形和菱形的阴影使深谷般的街道显得千疮百孔,这里半条街沉浸在某种暖色中,那里房屋间又出现一个裂口。这些阴影用浓郁的、浪漫主义的明暗对比法夸张而和谐地演奏着建筑物复杂的复调音乐。
在那幅按照巴洛克式全景画风格制作出来的地图上,鳄鱼街地区呈现出一片闪光的空白,这种空白往往用来标志极地或者未曾被勘探过、人们几乎对其一无所知的国度。只有几条街道用黑色的线条标了出来,街名是用简单、毫无装饰性的印刷体印上去的,与其他地名显赫的字体迥然不同。制图人大概讨厌把这一地区纳入这个城市,这种保留态度在印刷处理过程中明显流露出来。
为了更好地理解这种保留态度,我们有必要关注这个特殊区域的那种暧昧和可疑的特质,这是它与这个城市的其他地区截然不同之处。
这一带属于工商业区,那种直截了当的功利性被特别坦率地强调出来。时代精神、经济机制并没有放过我们的城市,它们已经在城市周边地区扎下根,逐渐发展出一个寄生带来。
当这座古老城市还流行在夜晚进行礼数庄重、半公开的交易时,城市新区已经流行起各种时髦、直接的商业活动方式了。伪装的美国派头嫁接到这个古老、破败的城市中心,像茂盛却了无生气、装腔作势、空洞、粗俗的植被那样遍地滋长。在那里人们可以看到偷工减料盖起来的房子,门面装饰得稀奇古怪,上面涂满裂了缝的丑陋的水泥花饰。摇摇欲坠的郊区老房子的入口与匆匆建成的大正门相连,只有仔细察看时才暴露出这些门在模仿大都市的豪华气派。阴暗、肮脏、毛糙的玻璃板(它们折射出一幅幅凹凸不平的黑乎乎的街景),刨工粗劣的木门,寒碜阴郁的内部氛围,里面高高的货架都裂开来,快要倒塌的墙上布满蜘蛛网和厚厚的灰尘,所有这一切给那些店铺打上某种蛮荒的克朗代克地区的印迹。那里排满一长溜裁缝铺、野营服饰用品店、瓷器店、药铺和理发店。阴暗的大橱窗上印着用镀金的粗体字母拼出的半圆形文字:糖果店、修指甲、英格兰王。
城里那些年迈老资格的居民对这个地区敬而远之,这一带住的全是社会渣滓、地位*卑贱的人——没有身份、没有背景之徒,道德堕落的混混儿,以及在这个刚刚兴起的社区出生的劣等儿。不过,城里个别居民在遭遇挫折的日子,或者在道德上软弱不堪的时刻,偶尔会大胆现身于这个让人不放心的地区。他们中*好的人也不能完全杜绝自甘堕落的诱惑,打破等级制度的障碍,陷入浅薄的社交泥淖,忘形地狎昵,同流合污。这个地区是背德者的黄金乐园。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可疑和暧昧,用神秘的挤眉弄眼、玩世不恭的夸张手势、高高扬起的眉毛来承诺龌龊的愿望终会得到满足,想方设法让*卑下的本能摆脱桎梏。
只有个别人注意到这个地区的真正本质:致命的暗淡无色,好像这片快速发展的劣质区域提供不起奢华的排场。这里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像黑白照片或者低劣的带插图的目录册。这种相似是真实而非比喻,因为有时去那些地方闲逛的确会让人产生翻阅说明书的印象,盯着一栏栏令人厌倦的商业广告,可疑的商品信息像寄生虫般充斥其中,还有含义模棱两可、让人不好取舍的介绍和图画。结果,这种闲逛变得跟认真研究色情相册带来的刺激一样无聊和没有意义。
比如,你要走进一家裁缝铺定做一套衣服——??一套能够体现那个地区特色,既漂亮然而又低档的衣服——就会发现店铺地盘宽敞而空旷,房间显得高深而暗淡。层层巨大的货架延伸到高得说不清的房间上空,把客人的目光吸引到天花板上,而天花板可能就是天空——居民区劣质、灰暗的天空。透过敞开的房门,可以看到储藏室里高高地堆放着各种盒子和柳条箱——??一个巨大的文具柜高得快要触到楼顶,快要分裂成空虚的几何体和虚无的木料。灰暗、宽敞的窗户上画满了分类账本般的线条,绝不允许白天的亮光透进去,但是铺子里却充满了毫无特色的淡淡的水色的灰光,它既不投下某种阴影,也不使任何东西过于显眼。很快,就有一位瘦削的年轻人出来满足顾客的要求,把客人淹没在滔滔不绝而又拙劣的产品推销中,他低眉顺眼、灵活敏捷和百依百顺得令人吃惊。他一边说个不停,一边摊开一块巨大的布料,又是试量,又是折叠,把料子像流水般地垂下来,做成想象中的夹克和裤子。但是,整个操作好像突然间变得不真实,演变成一场虚情假意的喜剧,一道用来遮盖事物的真实意义、令人啼笑皆非的帷幕。
那些身材高挑、肤色黝深的女店员,看上去每个都有那么点儿美中不足(就像这个地区打折出售的存货)。她们走来走去,站在门口留心打量着委托给那个有经验的男店员照顾的业务是否做得满足了要求。那个男店员傻笑着,蹦跳着,简直就像一个患有异装癖的家伙。你真恨不得抬一下他紧缩的下巴,或者拧一把那扑过粉的苍白的脸蛋,那张脸的表情显得鬼鬼祟祟、意味深长。他谨慎地朝料子的商标望过去,那商标显然具有某种象征意义。
挑选衣服逐渐进入计划中的第二个环节。这时,那个女里女气、媚俗堕落、对顾客哪怕*亲昵的挑逗都欣然接受的年轻人,打开一批精挑细选的特殊商标,那简直是一个标签的博物馆,一个经验老到的鉴赏家的藏品展览室。
那家出售野营服饰用品的商店看上去不过是个小门面,它后面有一家古玩店,藏着大量来路可疑的书籍和私刻版作品。那个百依百顺的男店员打开更多的储藏室,里面摆满了书籍、画册和相片,堆得碰到了天花板。那些版画和蚀刻画超过了我们*大胆的想象:我做梦都想不到堕落会如此之深,淫乱行为可以如此五花八门。
这时,那些女店员在一排排图书中间来回地忙碌着。她们的脸像灰色的羊皮纸,脸上长着深色皮肤女人常有的那种油腻的色素沉淀的黑斑,闪闪发亮的黑眼睛会突然射出蟑螂般蜿蜒的神色。但是,连她们脸上那幽暗的羞涩红晕、迷人的美人痣、上唇那层隐隐约约的汗毛,都透露着她们的血液可能又稠又黑。她们太过浓烈的色泽如香气四溢的咖啡,似乎会浸染到拿在橄榄色手中的书籍。她们不停地抚摸着书页,仿佛会在空中留下一串深色的雀斑和一丝烟草味儿,犹如散发着刺鼻的动物气味的菌块。
此刻,色情氛围已经相当浓郁。那个起劲儿推销产品的男店员已筋疲力尽,慢慢退回到女性化的慵懒状态。这时他穿着一套精心裁剪的绸布睡衣,躺在书架中间的一张沙发上。有几个姑娘摆弄出书籍封面上人物的动作和姿态,另外几个姑娘已经悄无声息,准备在临时搭建的床上睡觉。面临顾客的压力减轻了许多,那些兴趣盎然的人不再围住他,他好像被孤独地撇在了一边。女店员忙着聊天,不再注意他。她们背对那位客人,摆出傲慢的姿态,一只脚支撑着身子扭来扭去,轻佻地摸弄着鞋子,让苗条的身子随着胳膊和大腿蛇一般放纵地扭动着。她们故意摆出一副冷漠的态度,假装不理睬那个被挑逗得兴奋起来的看客,以此来折磨他。这种以退为守的手法是刻意要让那位顾客欲罢不能。
但是,我们*好充分利用这个无人关注的时刻,逃出这家不期而遇的裁缝店,以免遭遇不测后果,悄悄回到街上去吧。
没有人阻拦我们。我们穿过条条书的走廊——两边都是摆满杂志和图片的书架——走出店铺,来到鳄鱼街的这个地段:站在高处,几乎可以看到整条街有多长,可以一直望到遥远的尚未完工的火车站的建筑。跟通常一样,那里天色灰暗,有时景色像带插图杂志中的一张照片,房屋、行人和车辆显得那么暗淡、呆板。现实像纸片一样单薄,连它所有的裂缝都在暴露着模仿性。有时,人们会产生这样一种印象:只有我们眼前的这一小块地段才有望纳入那幅城市大道的分色图,而两边临时性的伪装已经散架,难以为继,在我们身后倒塌成灰泥和木屑,倒塌成一个巨大而空空荡荡的戏院储藏室。那种人为姿态的僵硬,那种面具般的假热情,那种颇有讽刺意味的怜悯在这边的门面上颤抖着。
不过,我们绝不打算揭露这种虚假。尽管我们判断力颇强,还是被这个地区花里胡哨的魅力吸引住了。何况,这种虚假装饰还有那么点儿自嘲的味道。一排排郊区特色的小平房与楼房鳞次栉比交替而列,那些建筑物看上去好像是拿纸板盖成的,简直就是看不透的办公室窗户、灰暗的玻璃橱窗、广告和数字招牌的混合体。在这些房屋之间,人流如同潮涌。街道如城市里的主干道一样宽阔,而路面却是跟乡村广场般踩出来的泥地,到处是坑坑洼洼的泥潭和茂密的青草。这里的街道交通状况简直是个笑话,居民们在谈论交通状况时都显得扬扬得意和心领神会。黯然、冷漠的人们对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觉得很尴尬,渴望有朝一日住到大都会去。同时,尽管他们看上去忙忙碌碌,似乎颇有目标感,给人的印象仍然是在单调和漫无目标地四处游逛,不过是一列列无精打采的木偶。整个场面弥漫着一种奇怪而猥琐的气氛。人群懒洋洋地涌过去,慢腾腾、乱糟糟地走过来,说来奇怪,你看到的他们全是模模糊糊,绝不会清清楚楚、轮廓分明。我们顶多在众多乱哄哄的脑袋中间偶尔看到一个模糊而生动的表情,斜戴一顶黑色圆顶硬礼帽,刚讲完话后嘴唇带着笑意绽开的半张脸,一只向前迈出却永远凝固在那个姿势上的脚。
那个地区*有特色的事物当属马车,可是却不见赶车人,马车在无人照管地驶来驶去。好像并不是没有马车夫,而是他混迹人群,忙着自己的无尽事务,对马车不闻不问。在那个到处是虚假和空洞姿态的地方,不会有人把太多的心思用在一辆马车的确切行驶目标上,乘客们轻率地把自己交给这种没有固定路线的运载工具。轻率是这里无处不在的特征。你可以不时看到在危险的拐角,乘客从破烂的马车顶下面探出长长的身子,手里握着缰绳,有点困难地施展着棘手的超车技术。
这里倒也有那么几辆有轨客车。这几辆客车让市议员们的雄心得到极大满足。可是客车的样子却显得十分可怜,因为是纸板做的,经过多年的过度使用之后,车体已经变了形,两边有许多凹痕。多半车辆掉了前身,车子经过时人们可以看到乘客僵直地坐在那里,神态极为庄重。这些有轨客车全靠市里的杂务工维持。不过,*奇怪的东西还要算鳄鱼街的铁路系统了。
临近周末的日子,在白天的不同时刻,偶尔能看到一群群人在十字路口等火车。谁也说不准火车到底来不来,或者如果来了会停靠在哪里。于是,人们只好分在两个不同的地方候车,永远无法对火车究竟停在哪里取得一致意见。一群黑黢黢、静悄悄的人影站在勉强能看见的铁轨旁边,长时间地等候,总是带着焦急张望的表情。只能看到脸的侧面,像一排剪纸人像。
终于火车突然出现了:从意料中的那条小街开出来,匍匐着身子像条蛇,呼哧呼哧冒着烟雾的矮胖的火车头拉着一辆微型列车行驶过来,开进黑乎乎的走廊。街道被列车撒下的煤灰弄得黝黑不堪。火车引擎粗重的呼哧声,奇怪、悲伤而严肃的骚动,被抑制的匆忙和兴奋,所有这一切在迅速降临的冬天的暮色中,眨眼间把街道变成了火车站的大厅。
黑市买卖火车票和无处不在的行贿成了我们这个城市颇具特色的祸害。
在火车已经进站的*后关头,贪腐的铁路工作人员还在进行紧张、匆忙的交易谈判。谈判结果还没有出来,火车就开始启动了,一群失望的乘客缓缓地跟在列车后面,尾随很长一程后才逐渐散去。
这条刚才还被降格为弥漫着远方旅行气息的阴郁的临时车站的大街,再次变得宽阔而明亮,又可以让叽叽喳喳的过路人群无忧无虑地从一个个橱窗前漫步而过——肮脏、灰暗的广场上摆满伪劣货物、高高的蜡像和理发师的头像模型。
妓女们身穿带花边的华丽长袍,已经开始揽客。她们甚至可能就是理发师和酒店乐队领班的妻子,迈着轻盈、贪婪的步子往前走去,被邪恶、腐败的生活玷污过的脸庞留下这样那样的瑕疵。她们的眼睛总是恶狠狠地、暧昧地斜视着,要不干脆就是豁嘴唇或者缺了鼻尖。
城里的居民对鳄鱼街四处弥漫的这股腐败气味还引以为傲。“我们不必感到缺少什么了,”他们扬扬得意地说,“我们甚至有真正大都会的伤风败俗的现象了。”大家一个劲儿地说,那个地区的女人个个都是婊子。事实上,只要看一眼她们中任何一个就够了,你立刻会遇到一种缠住你不放的眼光。这种眼光带着势在必得的神情,让你不寒而栗,甚至有女学生扎着别致的缎子发带,苗条的大腿迈着独特的步子,带着不纯洁的眼神,预示着她们将来可能也难免堕落。
可是,可是——我们要透露这个地区*后的秘密,那个被谨慎隐瞒的鳄鱼街的秘密吗?
我们在叙述中提醒过几次,隐隐约约暗示过我们的保留态度。所以,细心的读者对后面的叙述不会毫无准备。我们提到鳄鱼街特有的模仿气和虚幻性,但是这些措辞的含义都太精确和明白,难以描摹那种半生不熟和混沌未定的现实状态。
我们的语言无法提供,譬如,权衡现实的微妙性或者捕捉现实的灵活性的说法。那么,我们直说吧:这个地区的不幸在于,不曾做成过一件事情,没有一件事情有个明确结论。姿态始终处于悬空状态,采取的行动被过早地消耗殆尽,克服不了一丝惰性。我们注意到这个地区的意向、规划和期望有点鲁莽无度,挥霍成性。说穿了,那都不过是欲望的一阵骚动,被过早激发起来后随即变得软弱无力、空洞无物。那种氛围太过轻浮,每个古怪的念头都飘得趾高气扬,转瞬即逝的兴奋很快膨胀为空洞和寄生式的发展状态。一片小小的毛茸茸的灰色野草和色彩暗淡的罂粟花发芽了,这是无足轻重的梦魇和大麻叶的功劳。整个地区飘浮着懒洋洋和放荡的罪恶气息;房屋、店铺、人流,有时候似乎只是它发烧的身体的一阵哆嗦,热病引起的昏梦导致的鸡皮疙瘩。没有任何地方像这里那样让我们感到会遭受各种可能的威胁,遭受凡事未遂的震撼,被这种已成现实、让人愉悦的刻板弄得苍白而昏沉。这就是现状。
超过一定张力后,潮水就不再上涨,并且开始退却,空气变得模糊、凌乱。各种可能现象逐渐稀少,*后化作一片虚无。令人疯狂的灰暗、兴奋的罂粟花散为灰烬。
我们将永远感到遗憾,在某个特定时刻,离开那家有点可疑的裁缝店。我们将再也不可能找到它了。我们在一家到另外一家店铺的招牌前徘徊不已,犯上数千次的错误。我们将走进一连串店铺,看过大量相似的店铺。我们将顺着一排排书架漫步过去,仔细翻看杂志和画册,亲密而周详地同那些有着缺陷美的年轻女人商谈,同一个不可能了解我们要求的、浓妆艳抹的女人讨价还价。
我们将深陷在种种误解之中,直到所有的狂热和兴奋都消耗在没有必要的努力和徒劳的追逐中。
我们的憧憬不过是一幕虚幻,那些房屋和工作人员可疑的外表全是伪装,衣服是真的衣服,那个男店员并无别有用心的动机。鳄鱼街上女人堕落的尺度尚属适度,她们被密密层层的道德偏见和日常陈腐的清规戒律闷得透不过气来。在这个充满庸才的城市里,人性本能的张扬不知从何说起,更不要说激起黑暗和异常的激情了。
鳄鱼街是我们这个城市对现代化和大都会腐败现象的一种迁就。显然,我们能提供的东西不会比一张纸的复制品、一张从去年的碎报纸上剪下来的拼贴画片更佳。

鳄鱼街 作者简介

布鲁诺·舒尔茨(1892—1942),波兰籍犹太小说家,死于纳粹枪杀。生前职业为中学图画教师,出版过《肉桂色铺子》《用沙漏做招牌的疗养院》两本短篇小说集。布鲁诺·舒尔茨生前默默无闻,死后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其写作的巨大价值,被誉为与卡夫卡比肩的天才作家。在他诞辰100周年之际,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曾宣布该年(1992年)为舒尔茨年。
杨向荣,翻译家,著有短篇小说集《果园之火》,翻译有《荒野侦探》《鸽羽》《床笫之间》《最蓝的眼睛》《美感》《孩子们的书》等。

相关推荐

微信二维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