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收录了作者反映乡土生活的小说《艺术家韩起祥》、《油月亮》、《羊事》、《废都》、《天狗》等10篇短篇小说。
平凹,一个读者*多的当代中国大陆著名小说家,他对乡土的怀念是一贯的。本书中他那动情的叙述可以说是他一种心理上的回家,是一次对于乡土生活经验的前所未有的提炼、总结与升华。里面的人物、语言诙谐、风趣、逼真,跃然纸上,细细品味,令人满口生香。
省城出版社的编辑陈某,一日下班时,收到寄来的一份书稿,顺手丢在
小山似的稿件堆里。正起身要走,偶然瞥见那稿上附有一信,仅三行:“寄
上拙稿《我的故乡》,因身患癌症,盼能尽快审阅。”陈便心想:一个行将
去世的人,还著书立说?觉得好奇,顺手翻开一页,不觉移近书案,慢慢将
身坐下,竞读得如痴如醉。晚上九点二十分,家人寻到编辑部,见他正手捧
书稿仄在椅上,看得入神,问:“你还回家不回家?!”不答。再问:“还吃
饭不吃饭?!”答说:“谁没吃饭?”家人摇头苦笑:“魂儿又被勾去了!”陈
方醒悟,却笑而不答,又抱书稿去敲总编家门,要求连夜复审,说:“此人
朝不保夕,此书可长存于世啊!”
复审后,需作局部小改,陈便于次日去本城此作者的单位。单位领导说
:“他病已不可医治,十天前未婚妻送他返回原籍了。”陈又按地址搭车去
了瘪家沟。瘪家沟正值雨夜,陈将书稿藏在怀里,猫腰寻到腰院,则见此家
锁门闭户。问及邻人,答说:“石夫?瘪家沟村没有个叫石夫的,你是找错
人了!”陈某疑惑不解,说:“他明明是胭脂河瘪家沟人,怎么能没有?!”
旁边一小学生,是后院茂林的儿子,说:“我知道,石夫就是石顺。”邻人
说:“是石顺呀,你问的是石顺呀!他怎么又叫石夫?!”陈某方明白石夫是
石顺的笔名,再问时,邻人则潸然泪下,说: “病危,昨日送到镇医院去
了,怕已不在人世了。”陈大惊,让茂林儿子引着,脚高步低又寻到镇医院
,石夫病已到晚期,其身长不足五尺,体重不过六十,面色青黑,身瘦失形
,卧床不能起坐了。两人相识,互道“相见恨晚!”旁有一女子说:“陈老
师,石夫今日昏迷不醒,口里却叫我去买茶来,说是有客要到。没想你果然
就来了!”陈某看那女子,体态丰盈,满面愁云,猜知是石夫的未婚妻了。
遂问石夫昏迷中怎知我要来,石夫却全然不记得昏迷中说了些什么。后,石
夫伏床改稿,但力不能及,每写一字,需一分钟,手抖不已。陈便说:“我
替你改,改一句,念给你听,同意的点头,不同意的你用嘴说。”如此改过
五更。医生、护士无不为之感动,握住陈手说:.“石夫真是奇人,病成这
个样子,犹念念不忘他的书稿。是你拯救了他,我们也真要感谢你了!”天
明,陈回省城,临走说:“我回去,稿子立即以急件编发,很快就能印出校
样,你多保重!”石夫笑道;“我不会死的,我还未见到铅字啊!”
陈走后,石夫病急剧恶化,疼痛难忍,滴水不咽。医生已经无奈,预料
存世之日不过一两天。未婚妻已含泪去购置棺木和葬衣了。但五天过去,终
未瞑目。又过五天,疼痛尤烈,任何针药无济于事,满床翻滚,只好用被单
扭成绳将手足缚在床上。医生皆惊诧:此人生命力如此顽强!但眼见得日夜
折磨,不忍卒看,夜里只留未婚妻在床边候守。子时,豆点油灯,昏昏欲灭
,窗外风起,萧萧森然,未婚妻见石夫已失原形,哽咽泣哭,遂俯近相吻,
减轻疼痛。石夫虽不呻吟,手却用劲将被褥截成十个窟窿。女说:“石夫,
活着你太难过,你还是闭眼去吧。我看着你去吧。”石夫不语,眼睁大如环
。
到了第二十一天,忽有省城邮包至,未婚妻拆开,《我的故乡》校样,
随大叫:“灵丹妙药来了!”果然,石夫倚床而坐,让人扶着,将校样一一
看过,神情安静,气色盈和。末了,满把握笔,签上“石夫”二字,忽然仰
身大笑:“我无愧矣!”随声气绝。
消息传到省城,陈正整理稿件,便以笔作香,伏案痛哭失声。又二十日
,样书印出,陈携书再到瘪家沟,在石夫坟上以书作纸钱焚之,纸灰浮空,
翩翩如蝴蝶,无一片落地,时正值石夫“三七”忌日。此后陈更热心编辑,
手书“以文章会朋友,兴事业为性命”于案头,作座右铭。
未婚妻姓杨名珺,省城北郊人。下葬石夫那日,一身白孝,扶棺哭丧,
将自己一彩色小照与石夫的照片,相对合拢,放人棺内。后,返城嫁一姓石
男人,年年清明携夫带《我的故乡》十本来瘪家沟为石夫扫墓。一年,清明
好雨,山桃灼灼,夫妇搭船顺胭脂河而下,行至瘪家沟前,忽见水面一片红
云,静目,则是一堆山桃花瓣,瓣瓣相接,绕一花环。丈夫觉得奇异,指与
杨珺,杨瑁大叫“石夫!”昏厥不醒。丈夫忙掐人中,杨珺苏醒,说是看见
石夫躺在花环上正读《我的故乡》。两人再看时,并没有石夫,那花环也荡
然无存了。
P39-40
贾平凹,原名贾平娃。陕西丹凤人,生于阴历1952年2月21日。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现为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西安市文联主席、《美文》杂志主编及西北大学、陕西师范大学等多所高校的兼职教授。出版有《贾平凹文集》(18卷)。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浮躁》、《废都》、《高老庄》、《怀念狼》、《秦腔》,中篇小说《黑氏》、《天狗》、《阿吉》、《艺术家韩起祥》,散文集《商州三录》、《敲门》、《坐佛》等,散文集《爱的踪迹》曾获新时期全国优秀散文(集)奖,《贾平凹长篇散文精选》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作品曾获多个重要奖项,并被翻译成十几种语言在国外出版,其中,《浮躁》曾获美国美孚飞马文学大奖,《废都》曾获德国费米那文学大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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