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分子的爱情
——王蒙小说的一个侧面
周志雄
王蒙坦言:“在小说中写爱情写得特别好的人,他在爱情上也
未必非常成功。我相信一个人在爱情上成功以后,他也就不大去
写爱情小说了……”①王蒙还说他人生有两大成功,一是文学,二
是爱情。
以此推论,王蒙应该是一个对爱情题材不怎么感兴趣的作家。
可王蒙是一个小说家,小说很少有不写爱情的,王蒙的小说自然也
不例外,像大多数男性作家一样,王蒙更习惯思索大的有关国家、
民族、时代、理想、文化等重大的历史问题和社会问题,爱情在王蒙
的小说中不过是一种点缀,一段理解人物的相关背景,它很少构成
小说的主要构架,不是小说的主要笔墨所及。但这并不意味着王
蒙小说中的爱情故事是可有可无的,爱情在王蒙的小说中伴随着
青年人的梦想、奋斗、求索之路,是王蒙刻画时代人物,记录历史时
代,表现精神思索不可缺少的一个重要方面,在《组织部新来的青
年人》、《蝴蝶》、《风筝飘带》、《如歌的行板》、《活动变人形》、《恋爱
的季节》、《青狐》等重要作品中都不乏爱情细节,有的甚至是浓墨
重彩的纠缠不清的爱情事件。一方面我们可以提取王蒙小说中的
爱情故事,通过这些故事的叙事形态透视作家的精神追求和作品
的思想内涵,另一方面,上述作品贯穿了王蒙从二十世纪五十年
代、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以后的整个创作历程,怎样讲述一个爱情
故事,通过爱情事件塑造什么样的人物,通过人物传递什么样的思
想信息等等,这些也可以看作是王蒙在写作理念上的调整和变化,
由此可见王蒙小说的写作轨迹以及一些潜在的创作动因与艺术上
的得失。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王蒙发表了小说《组织部新来的青年人》,
这篇给王蒙带来声誉也带来厄运的作品如今已成为文学史上的重
要篇章。小说表现了年轻人林震来到一个新的工作单位所遇到的
理想和现实的矛盾。在这条主线之外,小说还叙述了林震与女同
事兼“大姐”赵慧文之间的朦胧感情,这篇小说在发表之时被《人民
文学》的编辑们修改过,改动之处也涉及到林震与赵慧文相处的相
关情节。原稿赵慧文“一个一个地捏着自己的手指”被改为:她“一
个个地捏着自己那白白的好看的手指”,小说第十一节,赵慧文请
林震到家中吃饺子,编者加上了原稿中没有的一段:“那种说不出
来的温暖和难过的感觉又一齐涌上了他的心头。他的心在痛,好
像失掉了什么。他简直不敢看赵慧文那张被红衣裳映红了的美丽
的脸儿。”小说的结尾也是编者完全重写的:“一阵莫名其妙的情绪
涌上了他的心头,仿佛是失掉了什么宝贵的东西,仿佛是由于想起
了自己几个月来工作得太少也进步太慢……不,他仿佛是**次
尝到了爱情的痛苦的滋味。”“一股真正的爱情的滋味反而从他的
内心深处涌出来了!……不,她是有丈夫的人,不会爱她,他也不
应该爱她。……人,是多么复杂啊!一切一切事情,决不会像刘世
吾所说的:‘就那么回事。’不,绝不是就那么回事,正因为不是就那
么回事,所以人应该用正直的感情严肃认真地去对待一切。正因
为这样,所以看见了不合理的事情,不能容忍的事情,就不能容忍,
就要一次两次三次地斗争到底,一直到事情改变了为止。所以决
不要灰心丧气……至于爱情呢,既是……那就咬咬牙,把这热情悄
悄地压在自己心里吧!”①经过改写,王蒙小说中原来的朦胧的未
经完全展开的爱情萌动变得有些稍稍明朗的悲剧意味了。这些修
改应该说是与小说中林震对生活的思考基本上是吻合的,林震从
赵慧文的交往中获得的是理解和支持,与赵慧文的谈话在一定程
度上解开了林震心中的疑问,是赵慧文让他迅速成熟。在林震方
面来说,这也是林震**次以一个男人的形象面对一个成熟的异
性,小说中描述的林震与赵慧文交往的感觉是“一股温暖的泉水在
心头涌了上来”,小说站在林震的视点上进行叙述,林震面对赵慧
文的关心和理解,有温暖,也有**次面对感情的迷茫,林震与赵
慧文交往所感觉到的迷茫、忧郁以及所遭遇的挫折感与林震的形
象在整体上是契合的,林震在工作中也是如此,他那句“人们不允
许心脏上有灰尘,就不允许党的机关有缺点”掷地有声,但他又分
明地感到他和他的对手之间的力量是那样的悬殊,真切地感觉到
“按照娜斯嘉的方式生活”“真难啊”。如果这篇小说中没有赵慧文
这个人物,林震与刘世吾、韩常新之间的矛盾仍然可以展开,林震
的理想在现实面前的受挫依然可以表现出来,但林震对组织部、刘
世吾和韩常新的理解缺乏一个可交流的人,林震不会如此这般快
速地成熟。
本书共分五个部分,内容包括王蒙文艺思想研究、王蒙小说研究、王蒙文学批评研究、王蒙诗歌研究及其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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