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和所有的人一样,我热爱我的故乡。
当我早已经远离了故乡的山山水水,龟缩在一座市井喧嚣天空灰蒙蒙的城市的阁楼里,反反复复在虚无的网上逡巡游弋的时候,思乡之情总是如影随形油然而生。
对故乡的钟爱简直就是一种病,因为所谓的故乡在我心中其实只剩下模糊一片,早没有一点清晰的影像了。有时心里忍不住这样怀疑,我到底有过这样一个被称作故乡的地方吗,现在的我真的就是从那里走出来的?
回家的路总是很艰难,从有记忆起就是这样。从县城到公社能走小车,从公社到一个叫做白峪口的地方能走吉普车,然后步行六里穿过几道流水潺潺的窄沟才能进村,而要从我现在这座城市回县城,还要翻一座大山。所以,只要一说回家看望父母,老婆就总是找借口推脱,我也总需要做好几天准备。
为了实现“天堑变通途”的梦想,前些年我们市县两级多方筹资,数千民工开进王莽岭,奋战了好几个寒暑,硬是在“煤矿采空区、地质构造区、土石混杂区”凿出了一条“火烧山隧道”,地方铁路和国家大道接了轨,小火车开到了我们家门口……不过很可惜,据说就因为这样复杂的“三区”作怪,这条希望之路剪彩之后就隧道坍塌,变成了一条绝望路,寸草不生的王莽岭火烧山依然如一条怪兽横亘在那里,让我们每一个人望山兴叹……
这些年,我其实很少回家。尤其是近年来,日子过得不顺,见着谁都特心烦,就更是躲着过去的熟人,只说工作忙,好几个年头都没回去了。好在有哥哥立文,每年过年再寄几个钱,年迈的父母总还是可以生活的。
许多故乡的人来找我,没有一个不是来办这事那事的。有叔叔大爷也有侄孙后辈,更不用说许多的童年伙伴了。但是,每次见面都显得比较尴尬,总是等他们七七八八地说上好半天,口吐出一个不经意的名字或是某一件趣事的时候,我才终于恍然大悟地“唔唔”起来……这样想来,所谓的故乡,其实就是一个“狗蛋”、“铁柱”之类的名字,或者就等于儿时打弹弓留下的一道疤痕,大雪天用罗子扣住的一只麻雀吗?
我无法说服自己。
也许,每个人的故乡其实只存在于自己的心里。记忆是虚阔而荒诞不经的,人心里头的东西更是莫名其妙,很自然,所谓的故乡,大概就更加荒诞不经而莫名其妙了。
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过得很慢很慢,我们家的院子是四合头的,有大门、二门还有仪门,挑着飞梁双重出檐的木房子黑压压的那么高大,裸露的松木圆柱子裂着指头宽的缝隙,历经风霜的柏木橘扇沉重得推也推不开,灿烂的阳光被滤成奇奇怪怪的花格格图案……哥哥立文正在邻村里上学,爸爸全有在遥远的城市里当他的工人阶级,孤独的母亲在屋里一边纺毛线一边唱一首很凄婉的歌谣:你在你那个山来我在我那个沟,说不上那个话来咱们摆一摆手……
那时的我还没到上学的时候,但在记忆深处已经有了阶级的概念。我们家是富农成分,说话办事要特别小心,不要和村子里的人们随便来往,不要到了晚上还不回家。所以,我一般很少出门,出了门也总是溜墙根儿,整天就躲在露着四角天空的院子里,数一数砖雕影壁上的人物花卉,瞅一瞅衔着泥飞来又飞去的燕子,听屋檐下吊着的几个黑铁笼子在清风里摇来摇去,下面垂着的风铃发出一阵又一阵叮当的声音……
那时的我,心中*渴望的是有一副属于自己的弹弓,至于用它来做什么还没有认真想过。我知道我爷爷保家有一个黑皮弹弓射得很远,但是爷爷不喜欢我,把弹弓给了叔叔全贵家的孩子立新。我爷爷似乎从来就不喜欢我,真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我三爷保明家里也有一副,金黄的皮子,听人说是牛筋做的,但是我不敢张口要。我从小就知道,人在世上张口是*难的,妈妈常说:人活脸面树活皮,人只要一张嘴脸面就没了。所以我早就下了决心,一定要自己动手做一个,而且要比他们那两个的都漂亮,射得也更远,所以我一天到晚就琢磨这件事情,到处寻找各种有用的材料,一直到太阳渐渐地落下山去。
突然,有人站在高高的山崖上大叫起来。那时我们村里还没有电、没有高音喇叭,有什么事情嗓子粗地站在崖顶一吆喝,全村上下就什么都明白了。我听出来了,那是说邻村在放电影,年轻人吆喝着要一起去看电影了。电影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偶尔听大人们议论起来,那个高兴劲儿,真比娶媳妇过年还过瘾哩,那一定是天下**幸福的事情了。但是我知道,妈妈是绝对不允许我去的,那是五里的盘山路啊!妈妈真不知道怎么搞的,好像全村上下都和她有仇似的,一天到晚把我看得那么紧,听着大门外面一阵踢踢蹋蹋的脚步声,我难过得差点哭出来。
“在野地里看电影有什么好,等到了城里,咱们到你爸爸公司的俱乐部里去看,坐着椅子,一排一排的,那才有意思呢。”
妈妈总是这样安慰我。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够到城里去看看呢?”
“过年的时候吧,你哥哥放假了,咱们就到城里去住住。”
“我不信,去年你就是这样说的。”
“好了好了,妈妈这次不骗你,真的等到大冬天了,咱们就到城里去过年,明年开春,你就要上学了。”
我们家是“六二压”,也就是说我们原来都是城里人,上世纪六二年的时候才从爸爸所在的大城市给压回到家乡来的,那年我刚刚两岁。我不知道什么叫“六二压”,但是知道我本应该是城里人,只是从来没有在城里面生活过,也不知道所谓的城市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爸爸一年回来一次,住上三五天就赶紧走了。爸爸本来长得就高大魁梧,似乎比村里一般人都要壮大得多,在我幼小的印象里就更高大了,走起路来简直就像一座移动的大山。爸爸回来了,穿着一身蓝圪莹莹的“工作服”东家出西家进,后面总围了一哨子人,见了谁都递上一根“洋旱烟”,我跟在后面乐颠颠地跑着,爸爸那个精神,我呀那个得意,真是太牛气不过了。等转了一圈回到家里,爸爸才把手里一直攥着的那半截“洋旱烟”小心地塞到烟盒儿里,从锅沿边拿起一把古怪的旱烟锅子大口大口地吧嗒起来……
我立刻好奇地爬过去,盯着那一闪一闪的旱烟锅子说:“爸,爷爷的烟锅子是黄黄的、光光的,你这个怎么就像一个子弹壳子一样?”
爸爸哈哈笑了,好半天才说:“你知道什么,我这是用厂里的废料焊出来的,不是用黄铜铸的。”
“焊?怎么叫焊……那,你能给我焊一个弹弓架子吗?”
“你要弹弓干什么?”
“千里、立新他们都有,就我没有。”
“那有什么,赶你到厂里来,爸爸给你焊一个小汽车。”
“不,我不要汽车,我就要弹弓子。”
哥哥立文回来了,拿起放在炕上的那半盒烟,念着上面的字说:“大镜门,爸爸,大镜门在什么地方啊?”
爸爸似乎怕他把烟给偷了,立刻拿过来小心地装在口袋里,才说:“初中生,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在张家口,是长城上很出名的一个关口呢。”
“张家口,张家口在什么地方,离咱们这儿远吗?”
“远着哩。在河北的*北面,也是很出名的一个地方,文人叫什么……兵家必争之地……再出去,就到内蒙古丰镇了。”
“爸,那你又没念过书,你怎么知道这些?”哥哥依旧盯着爸爸不依不饶地问。
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爸爸黑黝黝的方脸膛突然变得光亮起来,眼睛也闪闪地看着我和哥哥,又看看一直在地下忙碌做饭的妈妈说:“爸爸没读过书,但是爸爸这一辈子,走过的地方可不算少……张家口、丰镇,一直到呼市,这一带爸爸*熟悉了,年轻的时候来来回回住过好多年的……当年傅作义的骑兵师就驻扎在张家口,那个地方,打起仗来真的太重要了……”
爸爸似乎还要往下说,妈妈却立刻打断他的话说:“你这个人,平时三脚踢不出一个响屁来,今天怎么了,和娃娃们说的些什么呀!吃饭吃饭,你们赶快拿碗筷,不要听你爸爸胡说瞎道,他那话纯粹是瞎说呢——对了,到了外面千万不要说什么张家口、傅作义什么的,知道了吗?!”
听着妈妈一派责备的口气,爸爸、哥哥都不吭气,我更是不清楚他们哪个地方说错了,一家人只好闷着头地吃起饭来。
在我的印象里,爸爸总是沉默不语地做呀做,一天到晚很少说话,更很少提他的往事,所以许多生动的历史细节都淹没在茫茫的烟尘里了,让我好奇了不知道多少年。在以后的日子里,不管我怎么追问,拙嘴笨舌的爸爸总是语焉不详,从来没有滔滔不绝地说上一次。妈妈却总是骂完这个骂那个,一天到晚责备不断。就像那个看电影的晚上,天很快黑下来,家里的煤油却用完了,妈妈就一边摸着黑铺被褥,一边又埋怨起这个倒霉的小山村、埋怨起“六二压”、埋怨起爸爸来了。我于是自告奋勇地说:“也许这几天小卖部的煤油回来了,我去打一斤吧。”
“快去快回,路上小心点!”妈妈说着,从裤口袋里小心地摸出两角钱:“一毛五一斤,剩下的再买两盒洋火。”
那个晚上没有月亮,天特别黑,整个村子也特别静。我们村离临河县很远,离公社也很远,完全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大山沟,一条清凌凌的小河流淌着、欢叫着,两旁是高大的山峦,沟底一排排挺拔的杨树和摇曳的河柳,半山坡开了梯田,点缀着一棵棵山桃山杏,再往上则是成片的松柏林,只有一面向阳的缓坡上斜挂着百十户小院落,从我们村再往里走,就更是黑压压的大山了。一条狭窄的街道从沟底蜿蜒到山顶,两边的院落高低错落,随山就势,整条街全是用碎石、鹅卵石铺出来的,走上去硌得脚板生疼。村里当时只有一个公社供销社的代营点,设在一个漂亮的中年女人家里,这女人名字很好听,叫“小鱼儿”,人长得也像鱼儿一样鲜活水灵,当然这是我现在的想法,那时候不仅我没有见过什么鱼呀、虾呀的,全村人除了我爸爸大概也没有第二个见过那玩意儿。我当时就觉得这女人和村里的其他女人不__样,脸特别白,打补丁的衣服也比别人干净,而且她家没有公公婆婆也没有丈夫儿女,孤零零就她一个女人守着好大一座宅院。那时候村里老有狼来,家家院墙上都画着吓唬狼的大白圈儿,在黑夜里显得特别刺眼。等到了她家街门口,那刺眼的大白圈儿更是一个连着一个,吓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我提着油瓶摸索了好半天才找到门扇。一推,门虚掩着,轻轻地就开了。西屋里明晃晃的,她家倒是不缺油。正是大夏天,家门也不关,只吊着一个竹帘子。等我一撩帘子进去,却一下子定在地上了。
……
这是一部很独特的小说。它以一个浸淫官场多年的知识分子的视角,回溯了一个家族和城乡的百年变革,用跳跃又苍凉的思绪和散文化的笔触,为我们构成了一幅梦魇般熟悉而陌生的图景……
这是一部很独特的小说。它以一个浸淫官场多年的知识分子的视角,回溯了一个家族和城乡的百年变革,用跳跃又苍凉的思绪和散文化的笔触,为我们构筑了一幅梦魇般熟悉而陌生的图景……
——陈忠实(著名作家,著有《白鹿原》等)
这部小说是作者对以往作品的一次突破性尝试。古老乡村家园的悲怆挽歌,城市棚户区的生存奋挣,权力资本的相互抗争。时代大背景下小人物的命运沉浮……冷峻中透出苍凉,平淡中彰显激越,一种饱含忧患的冷幽默更让人无以释怀。
——张平(著名作家,著有《抉择》《国家干部》等)
官场、乡村、城市,欲望的汹涌与乡村家园的破败荒凉,产业工人的棚户区生态与改革浪涛中的生存挣扎,试图改变命运的大学生在当代官场的迷茫与沉沦,一个家族的命运与当代历史变革的喧嚣,构成一幅当代中国社会的全景图。
——王跃文(著名作家,著有《国画》《梅次的故事》等)
在作者的创作生涯中,这是非常厚重的一部。它凝聚了作者太多个体生命的激情、体验和沉淀,寄予了作者太多的人生理想和执著信念。那种穿透历史又直面现实的解剖刀式的勇气和力道不能不让人由衷地感动。
——周梅森(著名作家,著有《人间正道》《中国制造》等)
晋原平,山西原平人,1963年生,1983年山西大学中文系毕业。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在地市一级机关工作二十余年,担任地市委副秘书长、办公厅主任十余年,现为某学院院长。代表作有长篇小说《权力场》《大欲壑》《权力的平台》《换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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