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末年,有所谓的“四大奇书”之说,而《金瓶梅》则是被人誉为“天下**奇书”的一部杰构。但是,四百年来,人们围绕着《金瓶梅》的争论一直没有中断过,而且,或毁或誉,判若霄壤,也是异乎寻常的。毁之者,施之以“诲淫”的恶谥;誉之者,加之以“**奇书”的桂冠。在“四大奇书”中,也只有对《金瓶梅》的评价才发生这样的现象,这也可算是中国小说史上的一“奇”吧。
其实,《金瓶梅》仅仅是一部小说,并没有什么大“奇”之处,当然,“诲淫”的恶谥也是应该敬谢不敏的。大概是因为明末的人们看到《金瓶梅》离开了《三围演义》描述历史风云、《水浒传》赞颂英雄豪杰、《西游记》展现神魔世界的老路,写了现实社会芸芸众生的日常生活,而且把人性的种种弱点甚至是丑陋剖析得如此深刻,几乎是如燃犀角,物无遁形,不仅有耳目一新之感,更是如醍醐灌顶,震惊之馀,不由得俯首沉思,于是就惊呼其“奇”了。
诚然,由于《金瓶梅》中夹杂着一些秽亵文字,人们读《金瓶梅》,谈《金瓶梅》,都不免有些尴尬,这也是它在流布时有障碍的一个原因吧。有鉴于此,在20世纪前半叶,就有郑振铎、施蛰存等先生对《金瓶梅》作删节,予以梓行。这是一项很有意义的工作。郑振铎、施蛰存等先生都是极具文学眼光的大家,他们的删节很是得当,既涤去了《金瓶梅》的一些不洁,又不伤害小说的精华和筋骨,于一般读者是大有益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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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解密
酒色财气西门庆
在《金瓶梅》八百多位人物形象中,西门庆是**号男主角,也是**号大商人。在整个《金瓶梅》的小说天地中,西门庆的身影无处不在,其喧闹声亦不绝于耳。其人其事,实在是中国古代小说人物画廊中不可多得的艺术典型。
《金瓶梅》第二回是这样介绍这位主人公的:
原来是清河县一个破落户财主,就县门前开个生药铺,从小儿也是好浮浪子弟,使得些好拳棒,又会赌博,双陆象棋,抹牌道字,无不通晓。近来发迹有钱,专在县里管些公事,与人把揽说事过钱,交通官吏,因此满县人都惧怕他。那人覆姓西门,单名一个庆字。排行**,人都叫他做“西门大郎”。近来发迹有钱,人都称他做“西门大官人”。他父母双亡,兄弟俱无,先头浑家是早逝,身边只有一女。新近又娶了清河左卫吴千户之女,填房为继室,房中也有四、五个丫鬟妇女。又常与掏拦(构栏)里的李娇儿打热,今也娶在家里。南街子又占着窠子卓二姐,名卓丢儿,包了些时,也娶来家里居住。专一飘风戏月,调占良人妇女,娶到家中,稍不中意,就令媒人卖了,一个月倒在媒人家去二十馀遍。人多不敢惹他。(本书所引《金瓶梅》万历本中文字,如不加标注,皆见于1963年日本大安株式会社影印日本日光山轮王寺慈眼堂所藏《新刻金瓶梅词话》。)
既非达官,亦非豪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破落户子弟,生药铺的老板,仗着手中有些钱,加之能够交通官吏,就足以称霸乡里,为非作歹,使满县人都不敢惹他了。而且,西门庆横行一方,即使偶有挫折,也总能化险为夷,并且一步步地发达,虽然只活了三十三岁,但其人生轨迹清晰,本性毕现,颇为令人寻味。
如果要用几个字来概括这位西门大官人喧闹的一生,那么,小说卷首《四贪词》所说的“酒色财气”四字是*为合适的。实际上,平心而论,“酒色财气”作为人类社会生活的一种现象,不能简单视之为洪水猛兽,这个问题留待以后再谈,这里,先说说西门庆在这四者上的表现。
酒,在西门庆的一生中,似乎是每天都不可或缺的。其实,西门庆算不上是一个酒鬼。但是,在小说中我们看到,西门庆几乎没有一天离开过酒。可这并不能证明他嗜酒如命,沉溺在酗酒的快感中。因为,我们看到,在很多场合,酒,对于西门庆说来,只是一件事情的开场白,或是事情进程中的必要手段,而且,《金瓶梅》中很少有西门庆喝醉的场面,相反,倒是西门庆常常将他人灌醉,而自己却保持头脑清醒,并在别人迷晕之际,乘机行事,以达到既定目的。西门庆委实很聪明,他很会利用酒来做文章。他请李外传在狮子楼喝酒,衙门内情就更为了如指掌;他宴请蔡京义子、两淮巡盐御史蔡蕴,尽力奉承,酒酣耳热之际,提起盐引之事,蔡御史一声“这个甚么打紧”(第四十九回),三万引淮盐即比别的商人提前一个月支领,也就比别的商人多挣了大量银子;他让花子虚烂醉如泥,盘桓在行院,自己却溜去向花妻李瓶儿讨好,就此谋得了李瓶儿……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陈桂声,江苏吴江人。现为苏州大学文学院教授,从事中国古代文学教学与研究。曾出版与发表《话本叙录》、《玉合记评注》、《中国古代小说总目提要》(合作)及《水浒传“梁山伯聚义”性质辨析》、《论晴雯》、《关于歧路灯研究的几点思考》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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