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实和直率不总是*佳选择,但麦克斯总是尽可能地选择诚实和直率而不是吹牛。这样他夜里能睡得着觉。
“我办不到。”他对卡弗说。
“是办不到还是不愿意?”
“因为办不到所以不愿意。这个我办不到。你让我寻找一个两年前失踪的小孩,而且还是到一个可以追溯到石器时代的国家去找。”
卡弗努力微笑了一下。那微笑浅得几乎没在嘴唇上停留,却足以让麦克斯明白对方认为他不谙世故,也让麦克斯了解到自己是在和什么样的富人打交道。不仅仅是富人,是豪富:*起码也是拥有祖传财产;关系网遍布角角落落,结交的都是名家名人,而且交情深厚;拥有数层的银行保险库,大量的股票,利息高昂的海外存款;和各行各业的头面人物称兄道弟,权力大得可以让你荡然无存。对这些人你从来都不会说不,从来都不会让他们失望。
“更艰难的任务你也成功过。你完成过……创造过奇迹。”卡弗说。
“卡弗先生,我没有让死者起死回生过,只是把他们掩埋了而已。”
“我已经作好了*坏的心理准备。”
“你在跟我谈就说明你没有。”麦克斯说。他后悔自己这么直截了当了。监狱改造了他过去的圆通,并且用粗鲁取而代之。“从某种意义上讲你说得没错,我年轻的时候是到地狱般的地方寻找过幽灵,可那是美国的地狱,总有机会出来。我不了解你的国家。我从没去过那里——说句大不敬的话——我也从来不愿意去那里。见鬼,他们说的语言都不是英语。”
就在这个时候卡弗跟他说了钱的问题。
麦克斯做私家侦探并没有发迹,但也算过得去——足以谋生,另外有点小钱玩玩。他的妻子是位有资质的会计,掌管理财方面的事宜。她把不小的一笔钱存在三个存折里以备不时之需,并且他们还有L酒吧的投资利息。L酒吧位于迈阿密的闹市区,是雅皮士聚集的娱乐场所,店主弗兰克·纽内兹经营得很成功。纽内兹是麦克斯的一个退休的警察朋友。他们还拥有一座房子,两辆车,都是一次性付款买的。每年三次休假,每个月到高档酒店吃一次饭。
麦克斯没什么个人开销。他的衣服——适合工作和特殊场合的西装以及其他时间无一例外穿的卡其布的裤子、T恤衫——总是裁剪得体却鲜有昂贵。这个教训是他办第二个案子时吸取的。那次办案的过程中,他那价值五百美元的西装上溅上了血,不得不交给法医鉴定,之后法医又交给了地方检察官,地方检察官又呈给法庭变成了证据了。他每周都给妻子送花,生日、圣诞节和结婚纪念日还不惜重金给她买礼物。他对*亲密的朋友和教子也很慷慨大方。他没有不良嗜好。离开警察局的时候就戒了烟,戒酒花的时间稍微长一点,不过也戒掉了。音乐是他唯一真正沉迷的东西,包括爵士乐、旋转舞曲、摇滚乐、爵士灵歌、乡土音乐和迪斯科。他的激光唱片、唱片集和单曲总共有五万张,里面的每一个音符每一句歌词他都熟悉。他花钱*多的一回是在一次拍卖会上用四百美元买了一张有弗兰克·辛那卓亲笔签名的十寸双曲唱片《凌晨时分》。他把那张唱片装进镜框,挂在了书房里,正对着书桌。妻子问他的时候,他撒谎说是在奥兰多一家搬迁大处理的店里淘到的便宜货。
总而言之,那是一种舒适的生活,让你幸福、发福、渐渐地越来越保守的生活。
后来,他在布朗克斯区撞死了三个人。车轮子都飞了,突然间一切都停止了,刺耳、难看。
出狱之后:麦克斯在迈阿密仍然拥有房子、车子,另外再加存折里那九千美元的存款。靠这笔钱他可以再过四五个月的好日子,然后就不得不卖房子找工作。找工作会很难。谁会雇用他呢?前警察、前私人侦探、前罪犯,都是负号没有正号。他都四十六了,学新东西太老了,可放弃又太年轻了。他该干什么?到酒吧打工?到厨房干活?给顾客打包?于建筑?做大楼的保安?
诚然,有些朋友、有些人欠他人情,可他这辈子从来没求过人,也不会开始跪下来求人。那和乞讨没什么两样,而且违背自己的各项做人的原则。他曾经帮助别人渡过难关,那是因为当时他能做到,而不是贪图对方日后能为自己做什么,不是为了在情感银行里存款以求日后回报。他妻子曾经骂过他幼稚,说他把钢筋水泥似的外表展示给别人看,其实里面跟糖稀一样软弱。或许她说得没错。或许他应该把自己的利益放在**位。那样他的生活和现在会有什么两样吗?很可能会的。
他看见了自己今后一两年的生活,非常清楚。他住在那种一室户的公寓里头,墙纸污渍斑斑,烟灰纷飞,门上贴着用半通不通的西班牙语写的规定:什么什么能做、什么什么不能做。他会听到邻居们争吵、谩骂、说话、打架,楼上楼下,前后左右。他的生活就是一只有豁口的盘子、一副刀叉、一条围裙。他会买彩票,盯着便携式电视机摇晃的画面看摇奖,结果不遂自己的心愿。那是慢性死亡,一次一个细胞。
是接卡弗委托的任务还是在刑满释放后的世界里碰运气呢。他别无选择。
麦克斯跟阿连·卡弗**次通话是在监狱服刑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开端并不顺利。卡弗刚做完自我介绍麦克斯就告诉他让他走开。
卡弗在麦克斯服刑的*后八个月里每天都死缠烂打。
先是从迈阿密来了一封信:
“亲爱的明戈斯先生:
我叫阿连’卡弗。我极其钦佩您和您的一切主张。我一直在密切关注您办理的案子……”
麦克斯读到这里就停下不看了。他把信递给了自己的狱友贝拉斯克斯。贝拉斯克斯用它卷大麻烟卷。麦克斯的信件,除了私人信件之外,都被他吸烟吸掉了。麦克斯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垃圾焚化炉”。
麦克斯是个名人罪犯。他的案子上了电视,并且在所有的报纸上都刊登了。曾几何时,几乎一半的国民都对他和他的所作所为众说纷纭,赞成和反对的比例是6:4。
刚开始服刑的六个月,狂热的仰慕者给他寄来了一麻袋一麻袋的信件。他一封信也没有回。就连*真诚地向他表达美好祝愿的信件也让他心寒。那些跟电视上、报纸上看到的或者是通过该死的罪犯笔友俱乐部认识的囚犯有书信往来的陌生人,他一向鄙视。如果换成是另一个人,而这个人又把他们深爱的人害死了,他们就会**个要求给他判死刑。麦克斯当了十一年的警察,知道好多这样的情况。他有很多亲密的朋友还在警察局,保护的恰恰就是诸如此类的人,保护他们免受他们在写信联系的这些禽兽的危害。
卡弗寄来**封信的时候,麦克斯的信件少了,只剩下妻子、姻亲和朋友的来信了.。他的仰慕基地已经转移到了更懂得感激的类型那里去了,比如说辛普森、梅嫩德斯兄弟。
麦克斯对卡弗**封信的沉默结果是卡弗两周以后又寄来了一封信。这封信也没有得到回音,随后的一周麦克斯又收到了卡弗写来的另一封信,之后又收到了两封信,七天之后又是两封信。贝拉斯克斯相当高兴。他喜欢卡弗的信,因为卡弗用的信纸是厚厚的奶白色带水印的信笺,信笺右上角还有卡弗的名字、地址和联系方式,都是翠绿色烫金的凸体字,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和他的烟草反应绝佳,让他能比平时更加醉意朦胧。
卡弗尝试了各种各样的策略吸引麦克斯的关注。他改换信纸、亲笔写信、采用群众来信的方式,可是不管他尝试什么策略,所有的东西都进了“垃圾焚化炉”。
所以信不来了,电话开始打进来了。麦克斯猜想卡弗打通了上层关节,因为只有不惜重金贿赂的犯人和即将重新审判的犯人才允许接打进来的电话。一名狱卒把他从厨房带到了一个有电话的囚室。那间囚室接上了电话,就是因为他才接上的。他跟卡弗通了电话,时间很短,听他报了自己的名字,根据他的口音猜测他是个英国人,然后说明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并告诉他以后不要再打电话了。仅此而已。
可是卡弗没有放弃。麦克斯常常在工作的时候、在运动场地、在吃饭的时候、在洗澡的时候、在一级防范禁闭期、在熄灯睡觉之后被他打扰。他和以往一样对待卡弗:“喂?”一听到卡弗的声音,就把电话挂断。
只要找到那个失踪的孩子,无论死活,麦克斯·明戈斯就可以得到可观的报酬,令他的后半生衣食无忧。但麻烦的是,孩子是在海地失踪的,而那个地方如令一片动荡。更糟糕的是,麦克斯的两个前任——曾经负责过寻找任务的私人侦探,都因此案遭遇不测。
在海地,麦克斯见到了失踪小孩的祖父——前独裁者的密友,把持海地经济命脉的财阀,同时也是海地*可恶的恶棍。他听说了那个恐怖的传说,专门带走小孩的黑管先生以及背负着血腥诅咒的吹笛少年。他拜访了伏都教的巫师,见识了伏都教疯狂而荒唐的仪式。他也见到了“太阳城”——穷人之城的国王,他主宰着海地的底层社会。
麦克斯分不清谁是他的朋友,谁是他的敌人,但他知道每个人都想利用他达到某种目的。随着调查的深入,麦克斯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自己肩负着某种使命,似乎找到失踪的小孩已经成了次要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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