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笃姆精选集

施笃姆精选集

作者:特奥多尔·施笃姆

出版社:北京燕山出版社

出版年:2010-01-01

评分:4.6分

ISBN:9787540216009

所属分类:青春文学

书刊介绍

施笃姆精选集 内容简介

本书精选施笃姆作品,收录有:茵梦湖,一片绿叶,迟开的玫瑰,大学时代,淹死的人等,并收录其一些诗歌作品。

施笃姆精选集 本书特色

《施笃姆精选集》属外国文学名家精选书系,“精选书系”的编选工作都在研究基础上进行,每一种书的编选者皆为该作家的权威研究者或著名翻译家,外国文学研究界翻译界的众多一流学者、教授都在书系中担任编选者,如许渊冲、郑永慧、桂裕芳、罗新璋、李玉民、沈志明……编选者阵容之强、层次之高在国内同类书籍中,可谓首屈一指。品评名家 名作 名译 名编精选探讨内心的深邃思考,表现生活的厚重张力

施笃姆精选集 目录

编选者序:施笃姆的诗意小说及其在中国之接受 杨武能小说选玛尔特和她的钟 杨武能译茵梦湖 杨武能译一片绿叶 杨武能译苹果熟了的时候 杨武能译迟开的玫瑰 杨武能译大学时代 王克澄译她来自大洋彼岸 杨武能译燕语 杨武能译木偶戏子波勒 杨武能译林苑一隅 韩世钟译一位默不作声的音乐家 杨武能译普赛奇 杨武能译淹死的人 王克澄译箍桶匠巴施 莫光华译双影人 杨武能译忏悔 莫光华译白马骑者 杨武能译抒情诗选十月之歌 杨武能译圣诞之歌 杨武能译边城 杨武能译白玫瑰 杨武能译再次杨 武能译时辰已到 杨武能译我清楚感觉到生命在流逝 杨武能译女性的手 杨武能译月光杨 武能译定律杨 武能译小女友 杨武能译谁曾生活在爱的怀抱中 杨武能译请阖上我的眼帘 杨武能译命名 杨武能译复活节 杨武能译慰藉 杨武能译四十岁生日 杨武能译无眠 杨武能译茵梦湖 杨武能译施笃姆生平及创作年表 杨武能编

施笃姆精选集 节选

《施笃姆精选集》作者特奥多尔·施笃姆(1817~1888):德国现实主义小说家、诗人。施笃姆以写抒情诗开始文学创作.但他的主要成就是中、短篇小说。德国十九世纪的小说家特奥多尔?施笃姆,按照文学史的传统观点在前不如克莱斯特、凯勒“杰出”,在后不如冯塔纳、托马斯?曼“伟大”;可是施笃姆实际受欢迎的程度,却超过了他们所有的人。这种情况在我们中国特别明显,施笃姆无疑是自“五四”以后*受喜爱、*富影响的外国作家之一,而克莱斯特等的作品在长时间内却鲜为人知。施笃姆尽管很受欢迎,我们对他也只是翻译的多,谈不上什么深入的研究。施笃姆究竟是怎么一位作家?他的创作有哪些特点?他的作品何以在中国特别为人喜爱?本文意在对这些问题进行初步探索。

施笃姆精选集 相关资料

小说选玛尔特和她的钟杨武能译上中学的最后几年,我寄宿在城里一幢小小的市民住宅里。房主一家的父母和众多兄弟姐妹全都不在了,只剩下一个上了年纪却尚未出嫁的女儿。父母亲和两个哥哥已经去世,姐妹中除去最小的一个嫁的是本地的一名医生,其余全跟着自己的丈夫去了外地。这样,父母留下的宅子里就只剩下玛尔特孤零零的一个人,靠着出租家里过去的住房,还有就是一点微薄的养老金艰难度日;只是在礼拜天,她才能吃上一顿像样的午餐。然而对此老处女并不在乎,她在物质生活方面的要求几乎等于零。既出自信念,也考虑到小市民家庭境况的拮据,她父亲让所有子女都受到严格的节俭教育,结果就是玛尔特对眼下的窘境安之若素。在青年时代,玛尔特只上过一般的学校,可她凭着头脑敏捷,性格沉稳,再加上寂寞的晚年勤于思索,等到我认识她的时候,她的文化修养已提高到一个对于女性,具体讲对于市民阶层的妇女很不一般的水平。诚然,她说起话来并非总是合乎语法,尽管她经常而且专心地阅读,特别爱读历史著作或者诗歌;不过对于读过的东西,她却多半能做出自己的正确判断,独立地分辨出哪是好哪是坏,这可就很少有人能办到啦。那时莫里克的《画家诺尔顿》莫里克(1804—1875),德国浪漫主义诗人兼小说家,长篇小说《画家诺尔顿》为其主要代表作。刚刚出版,一读便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因此反反复复地阅读;开始是从头读到尾,后来就喜欢哪部分读哪部分。书中塑造的人物于她已成为独立自主的生命,他们的行为不再受到作品结构的约束;她常常一思考便好几个小时,希望想明白,到底怎样才能免除那许多如此可爱的人即将遭遇的厄运。孤身独处的玛尔特内心并不觉得寂寞无聊,只不过时不时地也可能产生一点外在生命虚度之感;她需要一个人,一个她能为他工作,一个她能给予关爱的人。她没有任何亲朋好友,于是便把这可嘉的激情倾注到自己的一期期房客身上;而我,就在她那里感受到了不少的关怀和慈爱。——她酷爱鲜花,尤其是素白的花,白花中又以那普通常见的为最;而后面这点,在我看来乃是她知足、认命的典型表现。每当侄儿侄女们给她送来采自自家花园的头一捧雪钟花和雪片莲,她一年中的第一个喜庆日子就到啦。随即从橱柜里取出一只瓷制的小提篮儿,插在里边的鲜花在玛尔特精心照料下,将一连几个礼拜装点着那她小小的屋子。自打父母去世,玛尔特在身边就很少见到人;特别是漫长的冬季的夜晚,她几乎总是独自一人度过,这样,那活跃而富有创造性的想像力,对她来说极具个人特征的想像力,似乎便赋予了周围的家具什物以生命和意识。好像是她把自己灵魂的一些个碎片借给了屋里的那些老家私,使它们获得了与她交谈的能力。这样的交谈,自然多半都是无声的,可也正因此反倒更加亲切诚挚,不会发生什么误解。她的纺车,她的褐色雕花靠背椅,都是些古怪稀罕的玩艺儿,常常会生出些特异透顶的念头,而有一台老式座钟尤其如此。这钟还是五十多年前她父亲生前在阿姆斯特丹荷兰的海港城市。的旧货市场上淘换来的,买的时候就已经成了老古董。这家伙模样自然很是稀罕:在已经发黄的刻度盘的两侧,各紧靠着一张长发垂挂的海妖面孔,这面孔是用白铁皮剪成后再上色做的;刻度盘的下面部分被带鳞片的鱼身子围着,鱼身上还残留着镀金的痕迹;指针似乎做成了蝎子尾巴的样子。年深日久,估计齿轮机械已经磨损,所以钟摆发出的响声既沉浊又不均匀,而且摆锤时不时地还会突然掉下来几英寸。这只钟是它女主人最健谈的伙伴,而且不只谈,还参与她所有的思考。每当玛尔特感到孤独,孤独得即将堕入沉思的时候,它的钟摆便滴答、滴答地响起来,越响越带劲儿,越响越厉害。这响声不让她有片刻的安宁,一声一声地直接穿透进她的思想里去,直到她终于不得不站起来;——这时候,阳光正温暖地照进她的玻璃窗,窗台上的丁香花正吐放着甜美的芳香,窗外的天空正掠过一群呢喃歌唱的燕儿。周围的世界待她多么亲切啊,她不能不又变得心情愉快起来。可那只钟啊,它也真有自己的脑子:它年迈力衰了,已不大情愿适应新的时代,因此往往在本该敲十二响的时候偏偏只敲六响;反过来有时候又敲个没了没完,像是它想要将功补过,直敲到玛尔特过来把钟锤从链条上拿掉。最稀罕的是有时候它该敲却敲不响了;接着只听齿轮间传出一阵阵吱吱嘎嘎的声音,可钟锤就是抬不起来。这样的情况大多出现在深更半夜。玛尔特每次都会醒来,都会下床去帮助解除老钟的困厄,而且不达目的绝不休止,哪怕是在滴水成冰的严冬,哪怕夜晚漆黑。随后她才重新上床,开始东想西想,要弄明白这钟为什么唤醒她,问自己是不是有啥白天该做的事忘记了,问自己这一天是不是过的真正问心无愧。眼下又到了圣诞节。由于大雪阻断了交通,圣诞夜我是在一位多子女的朋友家度过的。圣诞树早已点亮,孩子们已欢呼雀跃着冲进关闭了很久的圣诞室,随后我们又吃了必不可少的鲤鱼,喝了红葡萄酒;没有拉下任何传统的仪式和节目。——第二天早上我踏进玛尔特的房间,按老习惯向她祝贺节日。她坐在那儿,胳膊肘支在桌子上,像是久已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昨晚上,您是怎样过的圣诞夜?”我问。她瞅着地板,回答:“在家里。”“在家里?怎么没跟您的侄儿们在一块儿?”“唉,”她说,“自打十年前的昨天我母亲在眼前的这张床上过世以后,圣诞夜我就再没出过门。昨儿个我姐姐确曾派人来请我,在天黑时我也真想过要去她那里;可是——那只老钟这时又怪响起来;早不响晚不响,好像一个劲儿地在说:别去喽,别去喽!你想在那儿干什么?你的圣诞夜不该去那里过呐!”这样,她便留在了家里的这间小屋里。儿时,她曾在这儿玩耍;后来,她曾在这儿替父母合上眼睛;现在,那只老钟跟当初完全一样,仍在那儿滴答滴答响个不停。只是眼下,在它已经如愿以偿,玛尔特把已经取出来的节日礼服重新锁进了柜子以后,它发出的滴答声却轻了下来,而且越来越轻,越来越微弱,到最后竟一点儿听不见了。——玛尔特呢,又可以不受打扰,独自去回忆自己一生经历的一个个圣诞夜的情景:她父亲坐在那张褐色的雕花靠背椅里,头上带着细绒便帽,身穿黑色的节日礼服,一向严厉的眼睛今天也变得和蔼而慈祥;毕竟是圣诞节喽——唉,是许多许多年以前的圣诞节!尽管当时桌上并没有大放光彩的圣诞树——这只有富人们可以享受——,却点着两支粗大的蜡烛,把小屋照耀得异常明亮,害得经过许可从黑暗的前厅走进来的孩子们都不得不用手挡住眼睛。随后他们走到桌子跟前,观看圣婴给他们带来的礼物,但按照这个家庭的规矩既不显得急躁,也不雀跃欢呼。自然没有昂贵的玩具喽,不,连便宜玩具也没有,而净是些有用和必需之物,一件衣服,一双鞋子,一块小黑板,一册歌本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可尽管这样,得到了小黑板和新歌本的孩子们仍然感觉幸福,接下来便一个跟着一个去吻父亲的手;他老人家呢则仍旧坐在自己的靠背椅里,心满意足地微笑着接受孩子们的感谢。头顶上束着小方巾的母亲满脸温柔慈爱,亲手给孩子们系上新围裙,在新黑板上写了些数字和字母给他们模仿。只不过母亲的时间实在很少,必须下厨房去烤苹果饼了;要知道对于孩子们来说,那才是圣诞夜的主要礼物,不烤不成啊。这当儿,父亲翻开了新歌本,用他那洪亮的嗓音唱起来:“满怀喜悦,赞美上帝!”孩子们全都识谱,也跟着合唱:“满怀喜悦,赞美上帝!”他们就一直这么站在父亲的靠背椅周围,把整首歌唱完。只有在歌唱的间歇,才听得见母亲在厨房操作和苹果饼在锅里发出的吱吱声。——滴答,滴答!老钟又叫开了;滴答,滴答!它越叫越来劲儿,越叫越揪心!玛尔特猛然站了起来;她四周几乎已经一片黑暗,惟有窗外的雪地上躺着一点儿黯淡的月影。除了那钟摆的响动,房子里一派死寂。没有孩子们在小屋里歌唱,没有火焰在厨房里发出毕毕剥剥的响声。这宅子里留下的就只有她孤零零一个人;其他的人通通走了,通通走了。——可这老钟它到底又想告诉玛尔特什么呢?——啊,它是提醒她快十一点啦——另一个圣诞夜的情景蓦然间出现在玛尔特的记忆中,唉!完完全全是另一个样子啊,在许多许多年以后:父亲和兄弟们已经死了,姐妹们也都出了嫁;只有母亲单独和玛尔特留了下来。她早已接管父亲在褐色雕花靠背椅里的位子,把那些家庭琐事通通移交给了自己的女儿;因为父亲一死她就小病不断,和蔼的面容一天比一天苍白,慈祥的目光一天比一天惨淡,到头来只好成天卧病在床。这样子过了三个礼拜,便又到了圣诞夜。玛尔特坐在病榻旁倾听着似睡非睡的母亲的呼吸;屋子里死寂一片,只有老钟滴答滴答地走着。这时已经快十一点,母亲突然睁开眼来,想要水喝。“玛尔特,”她说,“一等开春,要是我体力——能够恢复,咱们就去看——你的姐姐汉娜;刚才我在梦中,见到了她的——那些娃娃。——你呀,在这家里太寂寞喽。”母亲压根儿给忘了,汉娜姐姐的孩子们全已在去年深秋夭折;玛尔特也不提醒她,只是默默地点点头,握住母亲变得瘦削了的手。这当儿钟敲了十一点。——眼下它也正敲十一点——只不过声音是那样的轻,好像来自非常非常遥远的远方。这当口玛尔特听见一声沉浊的呼吸;她想,母亲又要睡啦,于是便悄悄儿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仍然把母亲的手握在手里,临了儿自己也堕入了似睡非睡状态。如此过去了大约一个小时,钟突然敲起了十二点。——蜡烛已经燃尽,明亮的月光照射进窗户里来;埋在枕中的母亲的面容显得异常苍白。玛尔特握着的她的手已经冰凉。她放开她冰冷的手,在母亲的遗体旁坐了一整夜。而今玛尔特又这样坐在同一间小屋里,回忆着往事;那只老钟滴滴答答走着,声音时而响亮,时而低沉。这个家庭发生的事情它都知道,都一块儿经历过;它帮助玛尔特回忆过去的一切,回忆起她的痛苦,回忆起她那些小小的欢乐。玛尔特那孤寂的小屋是不是仍然令人感到惬意?这我不知道。离我住在她家已经过去许多许多年,还有她那座小城与我的故乡又相隔遥远。——那一类通常珍惜生命的人们不敢说的话,玛尔特总是径直而大声地讲出来,例如她常说:“我从来不曾生过病;我呀,肯定会活很久很久。”她这个自信要是没有错,我写的这篇东西要是能落进她的小屋,她在读的时候但愿还想得起我来。那只老钟会帮助她回忆的,它可是什么都一清二楚。茵 梦 湖杨武能译老人晚秋的一天午后,从城外倾斜的大道上漫步走下来一位衣冠楚楚的老人,看样子是散完步准备回家去;在他穿的那双眼下不再时兴的带银扣的鞋上,已经满是尘土。他腋下夹着一把细长的金头藤手杖,神态安详自如,时而瞅瞅周围的风景,时而望望面前山下静卧在落日余晖中的城市。他满头银发,奇怪的是一双眼睛却依然黑黝黝的,恰似那业已逝去的青春韶华,如今全都躲藏在了他的这双眼睛里。——他看上去颇像个异乡人;过往的行人很少有谁跟他打招呼,虽然他们常常情不自禁地要注视一下老人那双严肃的眼睛。终于,他在一幢带三角墙的高大楼房前停下来,掉头再望望下边的城市,然后就跨进门厅里去了。门铃响过以后,房里能看清门厅的一个窥视孔后的绿色帘子拉开了,出现了一张老妇人的脸。老人举起手杖来向她致意。“怎么还不点灯喽!”他讲话微带南方口音;女管家放下了窥视孔上的布帘。老人走进宽敞的过道,来到一间在四壁的大橡木柜中摆着各式瓷花瓶的客厅,穿过一道正对面的门,进入一条小走廊,这儿有一道狭窄的楼梯,通到后楼的卧室去。他慢慢儿爬上楼,打开一扇房门,走进一间不大不小的房间。房中舒适而宁静,有一面墙几乎全部让书架给遮住了,另一面墙上则挂着一幅幅人像画和风景画;一张铺了绿色台布的桌子上,随意摊着几本翻开了的书;桌子前面,立着一把配有红绒坐垫的古实、笨重的扶手椅。——老人把帽子和手杖放到屋角里,然后就在扶手椅里坐下来,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像是散步走累了,想要休息休息。——他这么坐着,天便渐渐黑了;终于,月光透过玻璃窗射进屋来,落在墙壁的油画上;明亮的月光缓缓移动,老人的眼睛也跟着一点一点转过去。这当儿,月光正好照着一幅嵌在很朴素的黑色框子里的小画像。“伊莉莎白!”老人温柔地轻轻唤了一声;唤声刚出口,他所处的时代就变了——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少年时代。儿时转眼间向他跑过来一个模样儿可爱的小姑娘。她叫伊莉莎白,看上去五岁光景;他自己年龄则比她大一倍。小姑娘脖子上围着条红绸巾,把她那双褐色的眼睛衬托得更加好看。“莱因哈德,”她嚷着,“咱们放假啦!放假啦!今天一整天不上学,明天也不上学。”莱因哈德把已经夹在胳膊底下的石板飞快往门后一搁,两个孩子随即冲进房前的花园,穿过园门,奔到野外的草地上去了。这突如其来的假日真令他俩喜出望外。莱因哈德在伊莉莎白的帮助下,已用草皮在这里搭起一间小屋子,他俩打算在里边度过夏天的黄昏;不过目前还缺少坐的板凳。莱因哈德马上动手干起来;钉子、头和必需的木板反正是准备好了的。这期间,伊莉莎白却顺着土堤走去,一边走一边捡野锦葵环形的种子,把它们兜在自己的围裙中,以备将来串项链什么的。莱因哈德尽管敲弯了不少钉子,到底还是把板凳做出来了;当他大功告成后跑到外边阳光灿烂的草地上时,小姑娘已经走在离他远远的草地的另一端。“伊莉莎白!”他喊,“伊莉莎白!”女孩应声跑来,头上的鬈发在风中飘动。“快,”他说,“咱们的房子已经全部完工啦。瞧你跑得多热;赶快进去,咱们可以坐在新板凳上。我要给你讲个故事。”两人随即钻进小屋,坐在刚钉成的凳子上。伊莉莎白从围裙中掏出锦葵子来,把它们串在长长的线上;莱因哈德于是讲开了故事:“从前,有三个纺纱女……”“嗨,”伊莉莎白打断他,“我都已经背熟啦;你可别讲来讲去总是这个故事哟。”莱因哈德不得不丢开三个纺纱女的故事,讲起一个被扔进狮穴中的可怜人的故事来。“……这时候已经是夜里”,他讲,“你知道吗?四周漆黑漆黑的,狮子也都睡觉了。可不时地,它们在睡梦里打着呵欠,还吐出红红的舌头;那个人吓得直哆嗦,以为是快天亮啦。这当儿,他周围突然一下变得亮堂堂的,抬头一瞅,一位天使站在他面前。天使向他招招手,然后就照直走进岩石中去了。”见《圣经》《旧约·但以理书》。伊莉莎白专心致志地听着。“一位天使?”她问。“他该有翅膀的吧?”“这只不过是个故事,”莱因哈德回答,“实际上压根儿没有什么天使。”“啊,呸,莱因哈德!”女孩说,同时呆呆地望着他的脸。当莱因哈德不高兴地瞪她一眼以后,她又怯生生地问:“干吗他们总这么讲呢?妈妈,阿姨,还有在学校里?”“这个我不知道,”他回答。“可你说,”伊莉莎白又问,“狮子是不是也没有呢?”“狮子?有没有狮子?有,在印度;那儿的异教祭师把它们拴在车子前头,驾着它们拉的车穿过沙漠。等我长大了,我要亲自去看看。那儿比咱们这里美好不止一千倍;那儿根本没冬天。你也得跟我一块儿去。你愿意吗?”“愿意,”伊莉莎白回答,“可妈妈也得一块儿去,还有你的妈妈。”“不行,”莱因哈德说,“那时候她们太老了,不能跟着去。”“可我是不许单独出门的呀!”“他们会许可的;你那时已真正做了我的妻子,其他人再不能命令你什么了。”“可我妈妈会哭的呀!”“我们还会回来嘛,”莱因哈德着起急来,“你干脆说,愿不愿意跟我去?不去我一个人去,去了再不回来啦。”小姑娘差点儿没哭出声来。“别这么生气呀,”她说,“我跟你到印度去就是了。”莱因哈德高兴得忘乎所以,一把抓住女孩的双手,拽着她飞跑到了草地上。“到印度去喽!到印度去喽!”他一边唱,一边拉着小女孩转圈子,使她脖子上的红绸巾飘扬起来。唱着转着,他突然放开小姑娘的手,一本正经地说:“不行,去不了;你没有勇气。”——“伊莉莎白!莱因哈德!”这当儿从园门边传来家里人的唤声。“这儿呐!这儿呐!”孩子们边回答,边手拉着手朝家中跑去。林中两个孩子就这么在一起生活;他觉得她常常太安静,她觉得他常常太急躁;但也正因此,便谁都离不开谁,课余的时间几乎总在一块玩儿,冬天在两家母亲并不宽敞的房中,夏天在田野上和树林里。——有一次,伊莉莎白遭到老师的责骂,站在一旁的莱因哈德气得把石板猛地扔到桌上,想把老师的怒气引到自己身上去。老师没注意到他这一举动。可这一来,莱因哈德再也不认真听地理课了,反倒在课堂上写了一首长长的诗。他在诗中把自己比作一只年轻的雄鹰,把教员比作一只灰老鸦,伊莉莎白则是一只白色的鸽子;雄鹰发誓一旦翅膀长硬了,定要向灰老鸦报仇雪恨。年轻的诗人眼含热泪,在自己的想像里成了一位非常非常高尚的人。回到家中,便找出一个羊皮面精装的小本子来,在里边雪白雪白的头几页上,工工整整地抄下了自己写的第一首诗。——不久,他转到另一所学校里,和那里年龄相仿的男孩子结下了新的友谊,但这并未影响他跟伊莉莎白的关系。从他过去给她一讲再讲的童话中,现在他动手把那些她最喜欢的写下来,写着写着经常很希望把自己的某个想法也添加进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能如愿以偿,于是只好怎么听来的就怎么写上。写好后送给伊莉莎白,伊莉莎白则将它们珍藏在自己那只小柜子的一个抽屉里。晚上,她常常当着他的面把这些故事念给自己的母亲听;莱因哈德在一旁听着,心中感到莫大的快慰。七年过去了。莱因哈德为了升学就要离开故乡。伊莉莎白没法设想,她从此有一段时间将完全见不到莱因哈德。使她高兴的是,他有一天对她讲,他将像从前一样为她把童话写下来,附在给母亲的信里寄给她;她呢,也得回信告诉他她是否喜欢它们。动身的日子眼看到了;可在这之前,羊皮面精装的小本子里又增加了一些诗,只不过对伊莉莎白仍是个秘密,虽说这个本子是由于她才存在,那渐渐已写满半本的诗中的大部分,都是因为她才产生的。六月里,在莱因哈德离家的前一天,亲友们决定再聚会聚会,组织了一次到附近森林中去的郊游。大伙儿先乘一小时车,到了林子边上;然后从车上搬下装食物的篮子,继续步行前进。首先得穿越一片枞树林;林中空气清凉,光线朦胧,地上撒满了细细的枞针。走了约莫半小时,便走出了幽暗的枞林,来到一片爽朗开阔的山毛榉林中;这儿一切都是明亮的,翠绿的,从繁密的枝叶间不时投射下来一道道阳光;在人们的头顶上,有一只小松鼠不停地从一棵树枝跳到另一棵树枝。——在一处旷地上,古老的榉树的树冠长拢来,形成了一个绿叶拼成的透明的穹顶,大伙儿便停在下边。伊莉莎白的母亲揭开一个装食物的篮子;一位老先生自告奋勇充当司粮官。“你们全给我过来,孩子们!”他喊道。“好好记住我要给你们讲的话。现在你们每人分到两块面包,当做早餐;黄油留在家里了,作料必须自己去找。林子里草莓多的是,当然喽,只对能找到它们的人而言。谁笨拙无能,就只好啃光面包;生活中到处都一样。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明白了!”年轻人齐声回答。“好,”老先生说,“可是,你们瞧,我下面还有呐。咱们老年人在一生中已经奔波得够了,现在就留在家里,就是说留在这儿的几棵大树下,削削马铃薯,生起火来,摆好餐桌,等到十二点再煮煮鸡蛋。为此你们每人都得把自己采的草莓分一半出来给我们,这样我们也好享用一点饭后果。喏,各奔东西,老老实实把你们的收获带回来吧!”年轻人扮出各式各样的调皮样儿。“等等!”老先生再一次嚷起来。“我大概用不着对你们讲:谁要是啥也没找到,谁便啥也不用交;不过你们的小脑瓜儿得给我好好记住,这样他也甭想从咱们老年人这儿再得到什么啦。喏,今天这一天你们受的教诲已经够多了;要是你们再能找到草莓,那日子就算过得不错。”年轻的人们也感到受的教训够多了,已开始成双成对儿地离开。“走,伊莉莎白,”莱因哈德说,“我知道有个地方草莓挺多;绝不能让你啃光面包。”伊莉莎白把草帽上的绿缎带系起来,挎在手腕上。“好了,走吧,”她说,“这就是咱们的篮子。”两个人随即走进树林,越走越远,越走越深;四周潮湿而幽暗,不见一丝阳光,不闻一点声响,只在头顶上看不见的空中,偶尔传来几声鹰隼的鸣叫。接着面前又出现一片密不通行的丛莽,莱因哈德不得不走在前头开路,这儿折断一根乱枝,那儿挪开一条野藤。一会儿他却听见伊莉莎白在背后唤他的名字,便回过头去。“莱因哈德!”她喊。“等等我呀,莱因哈德!”莱因哈德看不见她;定睛望去,才发现她还远远地在和一些小树枝纠缠不清,她那稚嫩的小脑瓜儿,只勉强高出丛生的羊齿植物一丁点儿。他只好退回去,把她从乱糟糟的荆棘和灌木丛里领出来,到了一片林中旷地上;这儿开着一朵朵寂寞的野花,花间有一只只蓝色的蝴蝶在翩翩飞舞。莱因哈德从她涨红的小脸上抹开汗湿的头发,想给她戴上草帽,伊莉莎白却不肯;后来他请求她,她终于还是同意他给她戴上了。“可是,你的草莓究竟在哪儿呢?”临了儿,她停下来深深喘了一口气,问道。“从前它们就长在这儿,”莱因哈德回答,“也许是癞蛤蟆占了咱们的先,要不就是黄鼠狼或者小山精什么的。”“准是,”伊莉莎白说,“叶子都还在这里嘛;只是千万别提小山精。走吧,我还一点儿不累;咱们继续找好啦。”在他们面前横着一条小溪;小溪对面又是森林。莱因哈德把伊莉莎白抱起来,涉水到了对岸。然后走了一会儿,两人又出了阴森的密林,来到一片林中空地上。“这儿准有草莓,”伊莉莎白说,“连空气也香甜香甜的。”两人在阳光明媚的草地上寻找起来,然而什么也没找着。“没有,”莱因哈德说,“那只是野草散发出的香味。”地上到处间杂地生长着一丛丛覆盆子和冬青,它们之间的空隙又被艾蒿和绿色的浅草填补起来,充满在空气里的浓烈的芳香是艾蒿发出的。“真叫安静呀,”伊莉莎白说,“其他的人,他们在哪儿呢?”莱因哈德压根儿没想到往回走。“等等,看一下风从哪儿吹来的?”说着,他把手举到空中,然而并没刮风。“别做声,”伊莉莎白说,“我好像听见他们在讲话。朝那边喊一下吧。”莱因哈德把手罩在嘴上,喊道:“喂,到这儿来呀!”——“这儿来呀!”那边应着。“他们答话了!”伊莉莎白高兴得拍起手来。“没有,连个影儿也没有,那只是回声。”伊莉莎白抓住他的手。“我怕哩!”她说。“别——”莱因哈德告诉她,“压根儿没啥好怕。这里美极了。坐到那边的树阴下去;让咱们歇一歇。咱们一定能找到其他人。”伊莉莎白坐到一棵枝叶扶疏的山毛榉的树阴下,侧耳谛听着四方;莱因哈德也在离她几步远的一个树墩上坐下来,默默地望着伊莉莎白。太阳当头照着,正是中午最热的时候;一些青色的小蝇振翅停在空中,给日光照射得发出金色的闪光;包围着它们的是一片细柔的嗡嗡嘤嘤,时不时地也从密林深处传来啄木鸟叩击树干的冬冬声,以及生长在森林里的其他鸟儿的鸣啭。“听!”莱因哈德说。“在我们背后。听见了吗?这会儿已是中午。”“那么城市也就在咱们后面;只要朝着这个方向一直走,准能碰到其他人。”两人踏上归途,草莓不准备再找了;伊莉莎白已经很疲倦。终于,从树木间传来大伙儿的欢声笑语,不多时又看到铺在地上当餐桌的耀眼的白布单,只见上边堆着的草莓多不胜数。老先生上衣扣眼里塞着一条餐巾,正一边继续对小年轻们发表道德演说,一边使劲儿地切一块烤肉。“瞧,赶鸭子的回来啦,”年轻人发现莱因哈德和伊莉莎白从林中姗姗来迟,齐声嚷道。“请吧!”老先生冲他俩喊。“把手巾里的和帽子里的都抖出来,倒出来!让大伙儿瞧瞧,你俩找到些什么。”“找到了饥饿和口渴!”莱因哈德回答。“要是仅只这些,”老先生冲他们举起满满一碗烤肉来说道,“那只好留下让你俩自己享受喽。你们清楚咱们的协议,这儿是不养活游手好闲的人的。”话虽如此,他到底还是经不起人家的再三恳求。接着便开饭了;大伙儿一边吃,一边欣赏着从杜松子丛中送来的画眉的歌唱。这一天便如此过去了。——话说回来,莱因哈德还是找着了一点儿什么;虽然不是草莓,却也生长在林中。回到家,他便在自己那精致的本子里写道:此处山丘之旁,风息静寂无声;巨树低垂长臂,姑娘安坐绿阴。姑娘坐在草丛,碧草吐放芳馨;青蝇营营飞舞,纱翼闪闪晶莹。森林多么静穆,姑娘多么聪颖;棕发沐浴日光,熠熠如同鎏金。远方杜鹃欢唱,我如大梦初醒:她有金色美眸,何似林中女神。这样,她便不再仅仅是一个受他保护的小女孩;对他来说,她已成为他正青春焕发的生命中一切美妙迷人的情感的化身。姑娘亭立路旁圣诞节到了。——还在下午,莱因哈德和几位大学生一起,坐在市政厅地窖酒店一张古老的橡木桌旁。墙上的灯点着了,地窖中已变得光线昏暗。但是客人们都不大花钱,几名侍者只好倚靠墙柱闲立着。在屋角里,坐着一个拉提琴的老人和一个弹八弦琴的模样俊俏的吉卜赛女郎;他们也把乐器抱在怀中,无精打采地望着前方出神。从大学生们坐的桌旁传来开香槟瓶塞的响声。“喝吧,我的波希米亚宝贝儿!”一个阔公子模样的年轻人把满满一杯酒递到姑娘唇边,大声说。“我不想喝,”姑娘回答,仍坐着一动不动。“那就唱支歌好啦!”阔公子嚷道,同时扔了一枚银币在她怀中。姑娘慢慢举起手来梳理自己的黑发,老人则凑到她耳旁嘀咕着什么;只见她将头一昂,把下巴支在了八弦琴上。“为这号人我不唱,”她说。莱因哈德端起一杯酒站起来,走到她跟前。“你想干什么?”姑娘倔强地问。“想看看你的眼睛。”“我的眼睛跟你有什么相干?”莱因哈德目光灼灼地俯视着她,道:“我清楚,它们是不诚实的!”姑娘手托着腮,警惕地打量着他。莱因哈德举杯到嘴边。“为了你这美丽的、造孽的眼睛!”他说;说罢喝了一口酒。姑娘笑了,猛地转过头来。“给我!”她说,黑色的美目直视着莱因哈德的眼睛,慢慢饮尽了剩在杯中的酒。随后她便拨出一个和弦,用低婉深情的嗓音唱道:今朝啊,今朝我是如此美丽;明朝,唉,明朝一切都将逝去!此刻啊,此刻你仍然属于我;死亡,唉,死亡将带给我以孤寂!提琴师正奏出快速的结尾,大学生们的桌旁又来了一个人。“莱因哈德,”他说,“我刚才去约你,你已经走了。你可知道,圣婴已降临到你屋里啦。”“圣婴?”莱因哈德问,“他才不会到我那儿去哩。”“瞧你说的!你满屋子都已充满枞树枝和姜汁饼的香味。”莱因哈德放下手中的酒杯,抓起帽子。“你要干什么?”姑娘问。“我去去就来。”姑娘皱起了额头。“留下吧!”她柔声恳求,亲切地望着他。莱因哈德犹豫不决。“不能啊,”他说。吉卜赛女郎娇笑着用脚尖踢了踢他。“去!”她说。“你也不中用;你们全都不中用!”当她转过身去时,莱因哈德已慢慢登上地窖的台阶。街上暮色苍茫;冬天的寒冷空气使他灼热的额头感到分外凉爽。从这儿那儿的窗户里投射出来圣诞树明亮的光辉,时时还可听见屋子里吹小笛子和小喇叭的声音,其间夹杂着孩子们的欢笑。成群的流浪儿从一幢房前跑到另一幢房前,要不就爬到台阶的栏杆上去,偷看一下窗户里边那些他们享受不到的美好的一切。有时一扇房门会突然打开,斥骂之声顿时驱赶着这些小小的不速之客,使他们从明亮的房前逃进黑暗的胡同里去。在另一所房子里可能正唱着一支古老的圣诞夜之歌,歌声中分明也有少女清脆的嗓音。莱因哈德却充耳不闻,只匆匆从一条街走到另一条街,眼前的一切全一晃而过。走近宿舍,天已完全黑了;他磕磕绊绊地爬上楼梯,跨进自己的房间。迎面扑来一股甜香,就跟圣诞夜走进母亲布置起来的屋子时一样,立刻在他心中勾起一缕乡情。他手颤抖着点亮灯,一眼瞧见桌上摆着一个大大的包裹,从包裹里滚出来了他十分熟悉的过节吃的棕色姜饼,其中几个上面还用糖汁浇着他名字的头一个字母;除去伊莉莎白,又有谁会这样做呢!接着又发现一个装着精致的绣花衬衫的小包;包里还有一些手巾和袖口,最后是母亲和伊莉莎白的几封信。伊莉莎白写道:这些美丽的糖字大概会告诉你,是谁帮着做这些姜饼的;为你绣袖口的也是同一个人。我们这儿圣诞夜将变得非常冷清;妈妈总在九点半钟就把纺车搬到屋角里去;今年冬天你不在家真寂寞得很哩。你送给我的那只梅花雀,它上个星期天也死了;我哭得很伤心,我可是一直很好地照料着它的啊。下午,每当日光照着它的笼子,这小鸟便唱起歌来;你知道,在它唱得太起劲儿的时候,妈妈常常在笼子上挡一块布,使它不再吱声。这一下房间里更安静了;只有你的老朋友埃利希现在不时来看我们。记得你有一次说过,他这人就像他身上那件褐色外套。每当他跨进门来,我都不由得想起你这句话,真是太可笑了。可你千万别把它告诉我妈妈,她很可能不高兴的。——猜猜看,我送给你妈妈的圣诞礼物是什么?猜不着吧?是我自己!埃利希给我画了一张炭精像;我没法子,已在他面前坐了三次,每次整整一个钟头。这么让一个陌生人盯着自己的脸瞧啊,瞧啊,真叫我烦透了。我本不乐意这样做,可妈妈她老唠叨个没完,说什么这会使好心的魏尔纳太太高兴得要命的。可你没有守信用啊,莱因哈德。你没有寄童话给我。我常对你母亲埋怨你;她听了总说,你现在事情多得很,顾不上这种儿戏啦。但我还是不相信;我想一定另有原因。接着莱因哈德又读母亲的信;两封信都读完了,便重新慢慢叠起来,放在一边。这当儿,一股强烈的乡愁袭扰着他,使他在房中来来回回踱了好半天,嘴里低声嘀咕着,临了儿含含糊糊地吟出了下面这首诗:他几乎心醉神迷,不识何处是归宿;姑娘亭亭立路旁,召唤他回归故土!随后他走到写字台前,拿了一点钱又来到街上。——街上这时已安静多了;圣诞树的灯光已经熄灭,流浪儿也不再成群结队跑来跑去。夜风一阵阵地卷过空寂的街巷,老老少少都在自己的家中团聚;圣诞夜的第二阶段开始了。莱因哈德走到市政厅地窖酒店附近,听见从下边传来吉卜赛女郎的歌声和提琴的伴奏声;这时地窖的门咣当响了一下,一个人影步履踉跄地顺着宽大的、灯光暗淡的石阶爬上来。莱因哈德闪进珠宝店。他在店里选购了一个小小的红珊瑚十字架,然后顺原路而归。在离宿舍不远的地方,他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站在一幢楼房的大门前,正拼命地想打开那扇门。“要我帮助你吗?”他问。小女孩不吱声,只是放掉了沉重的门把手。莱因哈德已经替她把门打开,但又说:“不行,人家会赶你出来的;跟我走!我给你吃圣诞节的姜饼。”说完便重新把门关上,牵起小女孩的手;小女孩也静悄悄地跟着他,来到他房中。他出门时没吹灭的灯仍然亮着。“这儿,给你姜饼,”他说,随手把自己宝藏的一半都倒进了小女孩的围裙里,只是舍不得给她任何一个浇着糖字的。“现在回家去吧,分一些给你母亲。”——小女孩怯生生地仰望着他;这么和善的先生在她看来真是少见,使她完全不知所措。莱因哈德拉开门,端着灯为她照亮楼梯,小女孩于是带着姜饼迅速奔下楼,像只鸟儿似的飞回家去了。莱因哈德拨旺壁炉中的柴火,把已经积满灰尘的墨水瓶放到桌子上,然后坐下写信,写给他母亲,写给伊莉莎白,写了整整一个通宵。剩下的圣诞节姜饼搁在他旁边一动未动;可是伊莉莎白缝的袖头却扣上了,跟他那件白色粗绒外套配起来再合适不过。他就这么坐着写呀写呀,直写到冬日的阳光照在结着冰花的玻璃窗上,从他对面的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而严肃的面孔来。

施笃姆精选集 作者简介

作者:(德国)特奥多尔·施笃姆编者:杨武能柳鸣九杨武能,一九三八年出生,重庆人。一九六二年毕业于南京大学外文系,一九七八年考入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师从冯至研究歌德,一九八一年毕业获硕士学位。曾任四川外语学院教授、副院长,现为四川大学外语学院兼文学院教授、博导。一九九二年起享受国务院颁发的“政府特殊津贴”。二000年荣获德国总统约翰尼斯·劳颁授的“国家功勋奖章”。二00二年荣获德国洪堡学术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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