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放-撕裂

洪放-撕裂

作者:洪放

出版社:文化艺术出版社

出版年:2010-06-01

评分:5分

ISBN:9787503943102

所属分类:青春文学

书刊介绍

洪放-撕裂 内容简介

在诗歌*热的时候,小学教师李小平和朋友一起创立了青桐文学社。社刊叫《一切》,**期在广场上没几分钟就被一抢而空,而第二期因为宣扬“庸俗的人生观”被县宣传部门停刊……其实,他们只是追求思想解放、青春热血的一代年轻人。
樊天成,名气比他做了一辈子学问的父亲还大,因为他是青桐城混混里的老大,广场上曾经多次留下他们械斗的血迹。*终让他走上不归路的是在广场,他当众刺死了新任县长程解放……
广场周围生活的除了这帮激越的年轻人,还有隐忍窝囊的李小平的父亲,思想保守的学校校长,北大少年唐虎老实本分的父亲唐东方……
广场就像一个大戏台,你方唱罢我登场。它见证了小城的变迁,统摄着小城的灵魂,诉说着那个撕裂的时代……

洪放-撕裂 本书特色

在那阳光灿烂的岁月里,激情四溢的喧闹中暗潮涌动,有着思想启蒙的欢悦,更有着崛起复兴的梦想,然而,那也是个撕裂的时代……
著名官场小说作家洪放对过往岁月的沉思与追忆!诗歌与思想,是我们启蒙的初潮!热情与激情,是我们堕落的深渊!

洪放-撕裂 节选

《撕裂:那年月,阳光灿烂》讲述在诗歌*热的时候,小学教师李小平和朋友一起创立了青桐文学社。社刊叫《一切》,**期在广场上没几分钟就被一抢而空,而第二期因为宣扬“庸俗的人生观”被县宣传部门停刊……其实,他们只是追求思想解放、青春热血的一代年轻人。樊天成,名气比他做了一辈子学问的父亲还大,因为他是青桐城混混里的老大,广场上曾经多次留下他们械斗的血迹。*终让他走上不归路的是在广场,他当众刺死了新任县长程解放……广场周围生活的除了这帮激越的年轻人,还有隐忍窝囊的李小平的父亲,思想保守的学校校长,北大少年唐虎老实本分的父亲唐东方……广场就像一个大戏台,你方唱罢我登场。它见证了小城的变迁,统摄着小城的灵魂,诉说着那个撕裂的时代……

洪放-撕裂 相关资料

1一天的大雪,白茫茫的,将整个青桐城都蒙在了雪的银白之中。老街道的上空,雪花正旋舞着,仿佛在同天空作最后的告别,然后,这些雪花便凄美地一掉头落下来。老屋的顶上,慢慢地铺满了。鸽子从二层的木格窗子里,伸出它细小的脑袋。望着雪花,鸽子噤住了声音。而下面,麻石条铺就的街道上,静悄悄的。这些宋代的麻石条,因为年代太久远,已经不太能感知到雪的寒冷。门都是关着的,间或有门缝里传来呵斥孩子的声音,或者是收音机里土味十足的黄梅戏。沿着老房子布置的一条条电线,上面挂着稍事停留的雪花。下雪的时候,没有风。整个小城都是无声的。从南往北,这个圆形布局的小城,完全被一场1986年的大雪给覆盖了。青桐城是个只有三万人口的小城,其实十五年前,它不叫市,而叫做镇,城关镇。四围都是水田,城关镇依靠一条横贯南北的安合路,把它紧紧地箍到了龙眠山的冲积平原上。西边是山,绵延不尽。再往里,是青桐县最边远的一个镇,叫木鱼镇,李小平上师范时就去过。木鱼镇上住着他的师范同学吴德强。那时候,他们在一起办文学社。放暑假,文学社社员集体到木鱼镇,就住在吴德强的家里。山把木鱼镇围得像个木桶,晚上,一抬头,李小平感到头顶的星空,也不像其他地方那样的开阔。吴德强说:这就是尘封在岁月与变革中的一只木鱼。李小平觉得这话有哲理,偷偷地记在了笔记本上。后来,他在一首诗中写道:我听着那木鱼,如同听着你消逝的生命!青桐是一座圆形的城。准确点说,是龟形。城最初形成于唐,大兴于宋。宋时,城里便建了南大街、北大街和东大街。三条街在龙眠河的紫来桥交会。乍一看,就像一把直尺,量在大地上。到了明朝,当时的县太爷请人设计了如今还能看到的龟形城池。城里有北大街、县学和若干的寺庙。东祚门外,有东大街;城门口外,有南大街。这种龟形建制,在中国城池建造史上,是绝无仅有的。暗合着八卦风水,藏着易经玄理。抗日战争时,因为考虑到日寇空袭时的疏散,城墙被拆了。三条大街又融成了一个整体。只是明朝时留下的地名没变。城门口依旧叫城门口,虽然城门早已没有了。龙眠河从紫来桥下流过,它的上游,可以一直沿溯到龙眠山里。在紫来桥上五里的地方,五十年代兴建了高大的境主庙水库。因此,龙眠河的水受到了节制。到八十年代初时,正常情况下,河中只有十米左右宽的流水。这水清,且溢着冷,正好做了两岸人家洗衣的大池子。桥上不远,便是钓鱼台。传说是吕洞宾钓鱼问道的地方。这台高四五十丈,最上面是一块巨石,向河水中倾着身子。黑夜时看,有些狰狞。后来,这台连同周围的地皮,一块做了县委党校。党校的围墙就建在台上,逶迤高绝,就像长城一般。台下是巨大的水潭,水深百米。一年四季,潭水深暗。不近前,是很难看得清潭边的水草和水草上不断开出的细小的白花的。……大雪是在夜里落下的。头一天下午,李小平坐在自家的窗子前,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呆。那时,他正在想一首诗。至于什么诗,他也不明白。诗就像这个年代的一枚指头,总是时不时地撞击和拨动着他刚刚二十岁的心灵。放寒假了,学校里空空荡荡。李小平喜欢这空旷的静。李小平的父亲就是县城一小的老师,因此他今年师范毕业时,就顺理成章地分到了一小。师范一个班五十四个同学,只有他一个人留在了城里。乍一看起来,他是因为父亲是一小老师的缘故,但后来他才知道,这里面意味深长。他父亲李长友,五十三岁。解放那年,李长友从国立安徽师范毕业,回到家乡从事教育工作。三十多年来,他一直待在一小里。这人老实,木讷,胆小怕事,“文革”时,好派屁派斗得满城烟火,他却一个人躲在家里,安安静静地读着他的古书。李小平的母亲却是这青桐城里的一个人物。他的母亲叫王月红,县剧团的演员,比他父亲整整小十岁。王月红算是个正宗的城里人,她的祖业在紫来街那边。但是,到跟李长友结婚时,她们家已经搬到广场边上寺巷里了。李小平的老外婆,后来在女儿结婚后就一个人住在那幢两层的老房子里。那是一座带天井的小院子,院子里有口井,光滑的井沿上,长着郁绿的青苔。她只有王月红一个女儿,也没有儿子。李小平甚至没有发现他有外公。问过母亲几次,都是沉默。因此他知道,许多事是不能问的,就是问了,也得不到答案。与其得不到答案,还不如记在心里,等长大了,再慢慢地研究慢慢地了解。李小平看着雪花,李长友手里拿着《古文观止》走了过来。“你看看这王勃,唉!这文章写得多好。‘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多好!多好啊!”李长友说话的声音,不是在一般地念,而是在吟诵。李小平抬起头:“可是,这王勃却很早就死了。”“唉!”李长友叹了口气。他的眼皮往下垂了垂,然后又看了眼李小平,便出了门回书房子里去了。李小平家住的是学校的公房,坐西朝东,一共四大间,外加一个小厨房。四大间房子,每间都是独立的,各自对着走廊上开门。父母亲住北头一间,过来是客厅兼父亲的书房。再过来是姐姐李大梅的房间,李大梅平时喜欢待在博物馆里的宿舍兼值班室里睡觉。然后是李小平这间。因为都是学校的公房,李小平便没能在学校里再分到宿舍。放假的日子,家里往往留下的就两个人,李长友和李小平,而李小平也不太在家里待着。他看了会儿天空,便出了门。穿过学校冬天的空阔的操场,他上了庙前街。庙前街是后街,因此往来的人也少。李小平一直走到街口,才碰见同住在学校里的鲁田。鲁田望着李小平,不说话。李小平问:“呆了?”鲁田甩了下辫子,嘴巴一鼓,说:“你才呆了!我是看你一个人,像个傻子似的,要去哪儿啊?不会是去喝酒吧?”“是去喝酒。你也去?”李小平说着,脸微微地热了一下。“当然去。要下雪了,雪天喝酒,多浪漫。”鲁田说着,已经回了头,做出要跟着李小平的阵势了。李小平赶紧道:“我是出去走走的。哪儿有酒喝?”“哼!”鲁田说,“我刚才看见高玄和王五月他们在胜利餐馆,你不是去那儿吗?”“不是。”李小平望着鲁田,这丫头,说长大就长大了。鲁田调皮地一笑,说:“那你走吧,晚上回来我到你那儿抄歌去。”李小平点了点头。他的细绒胡须,在下午的灰蒙蒙的风里,竟慢慢地站立了起来。鲁田夏天刚刚高中毕业,高考差了两分,现在正在跟一中老师陈风学音乐,想考音乐学院。李小平是喜欢鲁田的,但绝对不是那种喜欢,而是一种青梅竹马式的喜欢。李小平是个迟熟品种,师范二年级时,一夜之间,他才突然明白了男女间是用来爱的。而这突然明白,是源于同班同学范玉。范玉在黄昏时候问他:我难道仅仅只是用来给你看的?这一问,一下子把李小平噎住了,不是看的,那是?李小平涨红着脸,范玉掩着嘴笑,笑着,然后,猛地跑上来,在他的脸上像飞机一般亲了一下,说:我是用来让你爱的。让我爱的?李小平想了整整一晚上,然后就突然明白了。然而,这场爱却很快就结束了。范玉因为生病,休学回到了她邻县的家。李小平打听过,却没有消息,刚刚窥见了蓓蕾,却不得不忍痛将它掩埋了。比之范玉,李小平觉得鲁田就像一个邻家的小妹妹。他是真的喜欢鲁田,有时,甚至想抱着鲁田,揪她的渐渐长大长高了的小鼻子。出了庙前街,便是广场。广场靠西,一片低矮的建筑,便是胜利餐馆。李小平一伸出头,就听见王五月喊道:“李小平,过来!”这时候,雪花落得更密了。2利餐馆里很暖和,红砖的地面,青砖的墙壁,大约五间屋大的店堂。进了门,一直往里延伸。四周没有窗子,因为它的两边也是街道上的人家。穿过店堂,就是后面的厨房。早晨,这里是广场边上最热闹的早点店。胜利餐馆的油条和锅贴饺,多年以后,还令很多青桐人怀念。当然,现在是黄昏,李小平跟着王五月,还有高玄,进了餐馆。马上就有声音传来:“你们来了!这边坐。”餐馆老板唐东方,确切点说是餐馆负责人唐东方,正坐在靠近厨房的桌子边上。他眼睛上架着副古怪的眼镜,朝人看着时,眼镜总是耷拉在眼睛的下方。胜利餐馆的房子就是唐东方家的。唐东方家早些年,这是指解放前,是青桐城里还算有些名气的老字号店主。他们家开的也是早点餐馆店,那时候叫“怡和”。解放后,唐东方的父亲将店主动交给了街道,成立了大集体的胜利餐馆。唐东方的父亲被任命为主任。到了唐东方时,餐馆里人已经从原来的五个人变成了十二个人,唐东方又成了主任。唐家当初交房子时,交了前半部分。通过厨房边的一个窄弄,往里,过一个天井,还有两进房子,那便是唐东方一家现在所住的地方。唐东方的妻子陈丽平,身材肥胖,在餐馆里走过来走过去,像一只移动的大木桶。有时,这只木桶会停在唐东方的桌子前,问唐东方:“刚才是不是朝那个女人看了?”唐东方只好抬起头,干涩地笑笑,问:“哪个女人?我怎么没见着呢?”陈丽平脸倒长得不丑,大凡肥胖的女人,都生着张娃娃脸,不单看脸,还有几分可爱。陈丽平在街道木器社上班,负责开票。木器社就在庙前街往南转的城门口,离餐馆也就十五分钟路程。她有时上着班,就移回来了。唐东方少不得要说上几句,她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边是她气呼呼地,说唐东方比她们主任还多管事,一边是她身下的椅子发出“吱呀”的叫声。有时这声音会吸引顾客转过头来,唐东方就很为难。碰上老街坊中喜欢捣笑话的,就会凑上来问:“唐主任哪,这大上班的,怎么就像晚上在家里一般哪?”唐东方的脸马上红了,陈丽平却大方地往前一蹭,笑声立即荡满了餐馆:“怎么?你看着眼热了?哈哈。”餐馆里人并不多。胜利餐馆的主要业务是早点和中餐。早点对付的是城里人,中餐大多对付的是乡下人,当然也有些单位的业务用餐。不过,王五月他们,却是这店里的常客。王五月是县一中的政治教师,现在正跟鲁田的姐姐鲁萍谈着,李小平也是因为了这层关系,才认识了王五月,继而认识了高玄。这是一个知识分子相亲的时代,特别是在小小的青桐。很多事情被禁锢了很多年后,“哗”的一下子放开了,就像着了魔法的口袋,一打开,就让人从眼到心,豁然一亮。当然,更多的人,只是悄悄地感知着生活中的丝丝缕缕的变化。比如早晨,青桐的菜市场上,交易的人增多了。许多从乡下来的农民,挎着篮子,加入了卖菜者的行列。粮食价格正在放开,十年前,不,五年前,还感到吃紧的大米,在城里竟然不断地堆积起来,包括油料,还有猪肉。虽然菜市场上,猪肉还得凭着肉票,但事实上,这肉票已经是名存实亡。稍稍偏一点的巷子里,猪肉颤动在肉案上,要多少切多少。温饱问题解决后,小小的青桐城里,又会涌动出什么新鲜的事物呢?服务员李婶拿过来一瓶青桐米酒。胜利餐馆除了唐东方和两个厨师,其余都是女的,而且都是上了年纪的女人。这上了年纪,也不是说年龄很大,只是四十岁以上。年前,街道上曾安排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过来,硬是被陈丽平给气走了。那小姑娘后来到了理发店。这是农技厂的叶逢春说的。叶逢春也是王五月的朋友,且是大学同学,同校不同系。王五月学的是政治,叶逢春学的是物理。分配时,叶逢春因为是家里唯一的儿子,硬是被他当农技厂厂长的父亲给弄了回来,且安排在农技厂里搞技术。农技厂是经贸委下属的国有企业,效益不错,甚至比一中还好。叶逢春有时候也到胜利餐馆这边来,同王五月他们这几个单身们喝酒。那个小姑娘刚来时,叶逢春正好赶上了。叶逢春说那姑娘长得不错,看样子也还有内涵。可惜只过了三天,他们再来时,姑娘走了。叶逢春闷着头喝了三两白酒,从第二天开始,整整用了半个月时间,还真的把姑娘给找着了。姑娘姓于,叫于洁,二十二岁,比叶逢春小两岁。这以后,叶逢春竟然很少到餐馆来了。开了酒瓶,高玄将滑到额前的头发向上掠了一下,这个动作,乍看起来,很有些女人味,但在一个男人身上,就觉得有点……李小平却很喜欢。他不是单纯地喜欢这个动作,而是喜欢高玄这个人。高玄只比李小平大两岁,二十二,刚刚从师院毕业,分在文化馆做美术指导。但是,他并不是一个务正业的人,更多的时候,他在写他的小说,先锋派小说。他在文化馆有一个独立的工作室,前半截用于美术,后半截堆的全是文学书籍。上个月,他还跑了一趟北京,回来时兴奋地请大家喝了两瓶老烧。他带回了两捆书,李小平也借了一本,是尼采的《偶像的黄昏》。到这个下午为止,李小平只看了五页,太深了,他难以把握书中所张扬的那种思想。高玄自己说他特别看重的是弗洛伊德。“这才是伟大的人物,影响了整个世界!”他摸着《梦的解析》的封面。那是湖绿色的,深邃无比。“一人一杯。”王五月将三个杯子倒满了。李小平说:“我恐怕不行。你们多点。”高玄没说话,只是将自己杯子里的酒,伸头喝了一大口,然后端过李小平的杯子,把自己的杯子又倒满了。高玄说:“我总在想那个开头。”“那个小说?”王五月问。“‘我听见黑暗中的那个人的叹息’,还是‘黑暗中,那个人的叹息像钉子一样钉在寂静里’好?”“这个……”李小平笑道,“我感觉后一个更直接些,有诗意。”王五月吃了口刚刚端上来的炒青椒,又抿了口酒,道:“小说要直指现实。高玄,我总感到你的小说缺乏力量。”“力量?”“是的,变革社会的力量。”高玄将杯子端起来,与王五月和李小平各碰了一下,说:“力量?你是指伤痕文学的力量?还是寻根文学的力量?或者是那种单纯的为政治的力量?” “我不仅仅指这些。”王五月将头昂起来,颈子上粗大的喉结,上下滑动,酒下去时,明显地能看出它们往下的姿态。他停了下,说,“我不仅仅是指这些。我是指一个小说家,是不是要感知我们身边正在发生的变化?就这小小的青桐,变化多大?昨天,我同我们学校的老师们在一块聊天。还说到五年前,青桐才两万人,现在是三万多了。五年前,城里最高的房子三层,现在呢,对面马上就要盖一幢五层的房子了。我是学政治的,我关注的是政治决策对最基层的影响与引起的变革。”“这种影响与变革只是浅层次的。”高玄一下子打断了王五月的话,“关键是我们现在能不能说话,能说多少话?我们关注的,是这个时代的本质与核心!”李小平看着高玄,他说话的样子让人着迷。偏激与执着,热情与过度的自信,让高玄的语言充满了张力。在王五月和高玄面前,李小平感到自己其实近乎是一个没有思想的人。王五月的观点,他觉得也是有理的,而高玄的理论,他觉得同样是契合于高玄一再强调的这个时代。事实上,在同王五月和高玄他们接触之前,李小平也是一个很有思想的人,在师范,他是学生会的副主席。他曾经针对青春,发表过一句令他名声大振的名言:青春只是一次经过,一切的苦难都为着将来!说白了,这其实是诗歌,北岛式的诗歌。李小平崇拜两个诗人,北岛与顾城。但是,一接触了王五月和高玄,他突然感到自己太空荡了,空荡得像只挂在树上的被剥干了内皮的柿子,外表青春而内心干瘪。“本质与核心?”王五月向唐东方喊了一声,“还有菜呢!”“汤?是吧,就来!”唐东方又朝后面的厨房里喊道:“王老师他们汤!”两菜一汤,一瓶酒,三个人。天已经有些黑了,餐馆里拉亮了电灯。高玄问王五月:“上次说的那个学社,怎么弄了?”“成立吧。”王五月将盘子里最后一块回锅肉塞到嘴里,“我们要将这学社搞成青桐的政治文化中心。”“叫学社不太好吧?”李小平慢慢道。“我也觉得。”高玄说,“太涩了些。干脆叫文学社吧,现在到处都在搞文学社。我就经常收到全国各地寄来的文学社刊物。文学承载一切,叫文学社更合适。”“学社更注重理论。文学社似乎……不过,也好。就叫文学社。什么文学社?”王五月顿了下,继续道,“就叫青桐文学社,怎么样?”“好!”李小平喊道。随着这一声喊,李小平的血液好像一下子热了不少。他喝干了杯中的白酒,脸已经开始发红了。这时,门外有人喊道:“王五月……”王五月偏着头,说:“进来吧。”进来的是关红兵,也是一中的老师。他身上裹着雪花,头发因此看起来有些花白。他走到桌子边,端起高玄的杯子,将杯子里的酒一下子喝了,然后道:“你们知道,只有一个允许异端存在的时代,人才能真正成为人!”3雪一融化,广场上便显得空旷起来。靠北边,是高大而向里深入的文庙。据说这座文庙建于明朝,早些年是县学,也就是县里的最高学堂。文庙大门已经没有了,只有一垛墙,中间开着个巨大而沉重的朱红木门。开了门进到里面,两旁东西走向,是长庑。长庑的正中间,被一排低矮的房子隔开。文庙大院因此成了内外两大进。外进住着些零散的住户,大都是县委政府工作人员。里进,两庑上都是房子,现在辟作了工作人员办公室。两庑一直伸到大成殿边上,大成殿坐北朝南,有三层楼高。屋顶上竖着高高的避雷针,是鱼形的,漆成了黄色,在雪后的阳光下,发出炫目的光芒。大成殿里正常情况下都是很安静的,殿里空无一物,连从前正中供着的至圣先师孔子的塑像,在十几年前也被红卫兵拉到广场上烧了。据说大成殿当时也差一点被毁,能存下来,完全得益于某一位领导的私下保护。他在运动刚刚开始时,让大成殿做了毛泽东思想学习班的教室。大成殿的四壁上,还清晰地印着毛主席语录,这在当时,就是最大的法宝。红卫兵们虽然热情高涨,却不得不在这语录面前默默退去。这个领导后来却被红卫兵们批斗不过,自杀了。文庙,顾名思义,是祭祀孔子的。青桐人对孔子特别有感情,尚书重教,绵延不断。清朝时,这里曾出过声名显赫的文派,一时“文章甲天下,冠盖满京华”。表面上的斯文,与内在里载道之信念,构成了青桐人比别的小县城人更热衷于时事变迁和更热衷于“学而优则仕”的良好传统。大成殿东边,最后的一间办公室门前,就已经挂上了“文庙重修办公室”的牌子。具体的工作尚未启动,但是,李大梅和博物馆里的一班人,也为此忙了快半年了。博物馆馆长吴尚思,原来是县一中的副校长,前两年调到这里任馆长。他对考古很有些兴趣,也很有些研究。他来以后,博物馆建起了文物收藏室,从民间征集了一批文物,其中甚至征集到了两件汉代的玉器,被省博初步评定为国家一级文物。一个小县城博物馆有了这个,档次就不一样了。吴尚思因此开始了文庙重修项目的编制和申报。县里同意了,财政上也准备拿出十万的配套资金。现在就等着省里和国家的投资,整个工程算下来,没有一百来万是不行的。李大梅是博物馆的会计,她清楚一百来万是什么概念。她每个月拿的工资,也才三十几块钱。她们一家,每个月的工资加起来还不到两百块,可这是一百多万哪!李大梅看着雪在阳光下融化,大成殿前的基台上,已经完全清亮了。这时,乌亦天捧着杯子过来问道:“看雪呢?一化雪,天就更冷了。”霜后暖,雪后寒,这李大梅知道。对于乌亦天,李大梅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这人长得清瘦,一副学者的样子,四十多岁了,家在乡下,去年,老婆生病死了。李大梅也很少看得出来他有什么悲痛。闲暇时,乌亦天喜欢唱戏,他说他年轻时最大的愿望是考戏校,结果是考上了,可一毕业就倒了嗓子,只好到博物馆来了。戏不能上台,但在台下,他还是经常唱的。李大梅在办公室,就总能听见乌亦天唱“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她能想象得出来,乌亦天一边眯着眼,在他珍爱的古画上摩挲,一边嘴里哼着黄梅调儿,那种神情……“啊,好香!”乌亦天动了动鼻子。李大梅说:“是殿后那株梅花开了。”那是一株黄梅,冬天一开放,整个这后二进里都是它的香气。梅花香得正,特别是这雪后,空气清明,香气就更沁人了。“梅,好啊!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乌亦天念到后两句,有些“吟”的调子了。李大梅有时候在家里,也听到父亲李长友这么念诗,说诗讲的是意境,重的是吟诵。那样直白地读出来,是坏了诗的韵味的。“乌馆长这么一念,还真……”李大梅笑笑,她一笑,嘴角上就露出了两颗小虎牙。这虎牙从十岁时就开始长了,一直到现在。王月红经常看着女儿,笑话她:“两颗虎牙,都快像虎妞了。”李大梅无所谓,她甚至觉得这两颗虎牙有些可爱。乌亦天眯着眼,叹了声,说:“无用啊!”他的目光重新望过来时,李大梅感到那目光里有别样的意味。她没说话。乌亦天端着杯子,转过身回自己办公室了,不一会儿,又拿着一幅画过来,“小李,这画送你,前两天画的。”“送我?”李大梅接过画,展开来,上面是一个青衣女子,正在梅下站着,用手拉着梅枝,往鼻子前送。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却把青梅嗅。“这是?”李大梅突然感到心里一阵跳,低声地问。乌亦天说:“只是画着玩的,送你吧。”李大梅想说声谢谢,乌亦天已经转身走了。她将画卷了起来,正要放到柜子里,吴尚思过来了,问:“小李啊,那是?”“啊,一张画。”“我看看。”李大梅只好将画拿出来,展开。吴尚思左左右右地看了一遍,道:“画还不错,只是这字题错了。”“错了?”“这词是李清照的,却把青梅嗅,这其中的梅,可不是梅花的梅,而是梅子的梅。不过,这画画的人,倒是用了心思的。却把青梅嗅,哈哈,大梅,有意思,有意思!”吴尚思将画放下,问:“这是……”李大梅本来准备说这是乌副馆长送的,但听了刚才吴馆长的话,就改了口:“这是我一个同学送的。”“啊,笔力还不错,有点像老乌的笔法啊。”吴尚思拢了下头发,笑着说,“不说了,小李啊,准备两百块钱,我明后天要到省里去。”吴尚思走后,李大梅心里就想开了。乌馆长这是……她想了会儿,没有头绪,就将画放到柜子里。对于男人,李大梅也不是一点经验没有。十八岁时,她同高中的一个同学好过。两个人拉了手,还亲了嘴。后来那男的考了大学,她考了中专。再后来,那男的在大学谈了个女同学,她的初恋也就结束了。淡淡的,有些快乐,也有些忧伤,但是,却没有伤害。这大概就是初恋的滋味,纯洁,理想。中专三年,李大梅没有跟任何男生作过深入的接触,分配回青桐后,倒是不断地有人给她介绍。她很少见面。前年,鲁萍的妈妈给她介绍了一个军人,长得不错,气质也行,两个人算是对上了火,正儿八经地谈了起来。可是,仅仅五个月,这军人在中越边界上牺牲了。李大梅至今还保留着这个叫王保林的男孩子的十几封信和一只用子弹壳做成的小小的钥匙坠。王月红别的事情风风火火,但对于女儿谈恋爱的事,却是不瘟不火的,依她的话说就是:这事急不得。姻缘都是前生定的,就像我跟了你爸,不是前生定的,我会跟他?一个连石磙也压不出个屁来的人,我跟他,算是……还是命硬啊!急什么!昨天晚上,鲁萍到李大梅房间里玩。说到王五月,李大梅问:“你到底对人家有没有意思?看人家天天跑,影响不好。”“有点意思,意思不大。”鲁萍是百货公司的售货员,平时同事们在一块儿贫嘴惯了,说出来的话,也是上天入地的。鲁萍的情感史,李大梅最清楚。她们是高中同学,高三时,鲁萍跟师范里刚分配来的一个年青老师好上了,还出了事,是那老师的姐姐带她到医院处理的。处理完后,他们的关系也就结束了。这事,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现在几乎成了她们最后的秘密。鲁萍长得漂亮,瓜子脸,大眼睛,皮肤白里透红,个子高挑。在青桐城里,经常会有人说:就是百货公司小五金柜组的那姑娘,就是看着都能饱了。据说这柜组,只要鲁萍一在,生意准好。顾客都是些年轻的男孩子,鲁萍同他们说笑,他们掏钱买些无用的东西。百货公司这时已经开始有销售提成奖了,鲁萍为此总比别人每个月要多上十几块钱。鲁萍虽然名声在外,但李大梅知道,她心里很难装得下别的男人。师范那个青年教师,后来调走了。鲁萍为此哭了两天,哭完后,告诉李大梅:心死了。这四五年,鲁萍倒真的像心死了一般,任是那些男孩子们在后面死缠烂打,她自是岿然不动。李大梅问:“这意思不大,到底是多大意思?”鲁萍回过头来望着李大梅,然后笑道:“看样子,你比我还急。要不,你跟他谈吧?”“尽瞎说。”李大梅擂了鲁萍一下。王五月虽然是一中的老师,但是,就李大梅认为,他与自己根本就不太可能。男人与女人是靠感觉的。王五月经常到弟弟李小平这儿来坐坐,李大梅也见过几次,只是一般,基本无触动。当然,王五月对她也应该是没有另外的感觉的。王五月的心思,只在鲁萍身上。王五月给鲁萍写过不少诗歌,有些是经过李小平转的。李大梅看过几首,其中有一首写道:沉醉在你的美丽里,我愿用一生来慢慢呵护。快下班时,高浩月进了文庙。高浩月是李大梅的小学同学,他拿着老式的海鸥相机,正在给两个小姑娘拍照。高浩月家住在东关,从小调皮。李大梅从办公室的门边看着高浩月。高浩月个子不高,大概一米六五,一脸的精明相。这文庙本来是不对外的,不知高浩月使了什么法子,竟然让吴尚思同意特别为他开放,免费地给他提供了一处照相的好布景。也因此,高浩月这个既无摊点又无执照的摄影师,居然生意比和平照相馆的生意还要好。有了这布景,高浩月有时一天要进三四次文庙。有时,李大梅会和他打个招呼。前两天,高浩月还送了一个很小的玉兔子给她。李大梅是属兔的,她表面上推辞但看着又确实喜欢,挨不住高浩月的客气,她也就只好收下了。“身子再偏点,头正点,笑一笑,好!就这样,我拍了。”高浩月正在指导着,李大梅看见那拍照的姑娘脸红红的,像一枚雪地里的紫牙姜。……

洪放-撕裂 作者简介

洪放,男,1968年生,安徽桐城人。中国作协会员,桐城市作协主席。出版有长篇小说《秘书长》系列、《挂职》系列、《领导司机》、《党校》和散文集《南塘》。追求官场原生态写作,力求诗意化的人性抒写。

相关推荐

微信二维码